沙漠探险记

支沙漠探险队。探险队会聘请向导，准备骆驼，还有担任夜间警卫的獒犬……“那算哪门子探险呀！”表哥打断了我的唠叨，“单人独马赤手空拳闯荡沙海，才称得上英雄好汉！何况咱们是两个——关键是看你有没有勇气。选择吧：干，还是不干？”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能不接受挑战吗？再说，经过他一番鼓动，这会儿我心里多少也有了些慷慨激昂。怕啥呢，我……我豁出去了！说是赤手空拳，我们还是尽可能多地准备了一些进入荒野必不可少的东西：手机，小刀，对付外伤的碘伏和药棉、纱布，强力蚊烟，巧克力，还有奶片……最重要的当然是面包饼干和瓶装水，为了使这一部分准备工作有条不紊，表哥作了分工：让我管干粮，他专门负责喝的。最后，表哥找到一捆长长的尼龙绳，挽作乱七八糟的一团塞进了背囊。“沙漠探险说不定会遭遇吞噬人的流沙陷阱。”他一再强调，“万一其中一人陷进沙坑，这些绳索就成了关键时刻的救命法宝。”“要是两人同时陷进去了咋办？”我考虑得比较周到。“别那么乌鸦嘴好不好？”表哥不高兴地瞪圆了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不过，他对我带上一支玩具手的建议倒挺赞赏。那支小表妹玩过的塑料虽然花花绿绿有损于我们男子汉的形象，但扣动扳机时发出的红蓝亮光以及呜隆呜隆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怪叫，足以赶走执意想要拿我们当午餐的野狼，或者意料之外的沙漠怪兽。二听说我们仅仅打算去沙漠边沿拍拍风景照，姑妈姑父并不阻拦，只嘱咐快去快回，千万别深入沙海。5

于是我们分别背上两只撑得溜圆的挎包，步行三百米后挤上了开往沙沿小镇的公共汽车。前往游览的客人真不少。到了沙沿站，大伙儿挨挨挤挤下了车，走出小镇，到黄沙和绿树的交接线上玩自拍、堆沙子，忙得不亦乐乎。表哥盯着那幅巨大的观光示意图看了一分钟，就拉着我朝一个完全没有景点也看不到游人的方向迈开了大步。三阳光明媚，蓝天下一片金黄。沙海延绵起伏，从我们脚下一直扩张到目光所及的尽头。表哥雄赳赳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地回头催我快走。我说急啥咧，我是特地拉开距离的，为了不让两个人一块儿被浮沙陷阱包了饺子。这一提醒，表哥猛地记起了自己带的长绳。他忙拿出来，一端缠在自己腰上，另一端扔给我。6

我四下看看。不行，这么牵着他前进，别人还以为我抓到一个小偷呢。“谁让你牵了？你也得把绳子拴上啊……对，现在万无一失了。”看着我拴好绳子，表哥放心地说，“有我这大块头拉着，你想陷也陷不下去的。”我说对，等到沙漠狼向我们进攻，兄弟俩就成了一个盘子里盛着的两块点心、一根草茎上拴着的俩蚂蚱，谁也休想开溜。表哥又骂我乌鸦嘴。不过，为保险起见，他掏出玩具别在腰间，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上幼儿园大班的娃娃。幸好沿途没碰到一个游客，不然的话，人家准要怀疑这戴着眼镜别着玩具又被绳子拴住的十二岁大男孩是不是有点儿智障。安全有了保障，表哥让我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沙海风平浪静，听不到电视里说的“沙鸣”，也没有鸟语虫吟，不管我怎样尽心竭力，最多只能听到嗡嗡嘤嘤的耳鸣。“听不见？傻瓜，不是用耳朵，我是叫你用心去感受啊。”表哥循循善诱，“你可以充分展开想象：驼铃，还有远方的风啸，更远的地方出现了海市蜃楼；然后，狂风送来断断续续的狼嗥……这样，你就真的成了进入大漠深处的探险家。想想吧，弥漫的风沙掩盖了西沉的落日，野狼成群结队，一个劲儿朝着咱们逼近……哇，沙漠旅行的全部惊险都有了！”我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说我现在体会到的比你说的还要惊险。电视节目里说过，高温季节行走在沙漠里，不喝水最多只能活三天——今天气温快接近三十度了，你说，我们得花多少时间才能穿过这片沙漠？绳子另一端的表哥仿佛打了个寒噤。这时我们已经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升得老高，前后左右的沙子都腾起了热浪，透过升腾的热浪望去，远处的一切都仿佛热得发抖，我们就像两只爬上热锅盖的蚂蚁似的。迟疑片刻后表哥坐下，打开手机沉思起来。“咋啦，迷路了？”我问。“当然不会。”表哥关了手机，咕嘟喝个没完没了，我担心带的水不够你喝的。”“你思考的就是这个？”“这算啥？”表哥挺严肃地挥挥手，“我在想，老这么傻走下去是不是有意义？既然是探险，总得有所发现啊，对不对？”“对极了！”我高兴地喊，“那边有个石岗子，咱们先上那儿找找看，没准儿真能发现三个脑袋五条腿的沙漠怪！”其实我是看中了石岗子后面那一片阴凉。表哥犹豫不决地看看我。我没容他多想，就像拉犁的老牛似的拼尽全力拽着尼龙绳，把他朝那边拉。7

“喂，别喝了行不行？瞧你那样咕嘟四石岗子只有二三层楼那么高。它低矮的一端掩埋在沙丘下，向阳一面的低洼处，居然有一个靠着地面的石洞，洞口透出一丝丝凉意。“看来我们真的会发现点儿什么了！”表哥趴在地上，撅起屁股朝洞口探头探脑，“我敢保证，这么奇形怪状的洞子里不可能一无所有。”“你进去吧。”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洞口外岩石的阴影里，一动也不想动，“我守在这儿，万一有啥危险，好把你拉出来。”“不行，我绝对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洞外。”表哥说着解下我腰间的绳头，绕过洞外一个圆溜溜的大石球，打了个死结，又从行囊里摸出一只小手电筒塞到我手中，“开始行动吧，别怕，有我在后面保护着，你根本用不着害怕！”我当然不怕，我们乡下大山里的溶洞比这阴森多了，我和小伙伴都敢进去打游击。我卸下背囊，把小手8

电叼在嘴里，四肢着地往里面爬。表哥紧紧地跟了进来。洞底积着厚厚的沙子，显然是风扫进来的。越往里走，沙子越薄，洞也越大，差不多像间狭长的房子了，我站直身子还摸不到洞顶。可是除了凉爽，我们没发现一点儿新奇的东西。“出去吧。”我建议。“再前进几米！”表哥不甘心地说，“除了勇敢，探险家一定还得有耐心。我保证一定会有出乎意料的……”冷不防身后“砰”的一声，洞口透入的亮光被什么切断了——出乎意料的东西果然冒了出来！我们大吃一惊。表哥飞快地拉了我一把。“趴下——别出声！”他悄声说，“有个什么大家伙跟着进来了！”我们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钻进来的大家伙也静止下来。坚持了一分钟，我实在忍不住了，爬起来跑回洞口——啥大家伙啊，堵截光源的原来是那块拴绳子的圆石。它本来就搁在高处，表哥拉急了绳子拽动了它，石球就顺势滚下来啦。“没事儿，看我的！”表哥弓身爬到那边，解下绳头缠在腰间，就吭哧吭哧地掀石头。石头纹丝不动。我急了，也挤过去，躺在地上用脚去蹬。石头似乎晃了晃，但根本不挪窝。手边没有任何可充当杠杆的材料，光靠我们两个，要想掀开一个滚落在低凹里的大石球完全没有可能。“我明白了。”表哥蹬了蹬地面，断地把这一边的沙子吹进洞口，它一天天接近失去平衡的临界点，所以，我只不过轻轻一带，它就……”——明白了原理并不能帮助我们推开石头。这一下，我们真的陷入了绝境！洞外阳光依旧灿烂，从圆石的周边透入，勾画出一个圆溜溜的金圈儿。“你说，像不像日环食？”表哥轮番摸着左右和后面的裤兜，像是打算掏手机拍照。“日全食也救不了我们。”我急得要哭，“谁也听不到呼救，咱们得在这儿活活渴死饿死！”“不是带了那么多干粮和水吗？”“都扔在洞外……糟啦，我记得你把手机也塞在包里了！”表哥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还算沉着，“没事，咱可以用玩具报警啊。把给我。”“在你那儿。”“哦？对，我刚才扔背囊是把它也撇下了……别慌，我还有第二手准备！”他又在衣兜里乱翻了一遍，最后从袜筒里摸出一只打火机，然后喜滋滋地掏出一枚大爆竹，“瞧，咱们可以借这个报警！”我扑过去，抢在爆竹没点燃之前将打火机打落在地。“不怕把洞震塌啊？”我警告道，声闷在里面，稍微远点儿根本听不9

“石球本来稳稳地搁在那儿，大风不“就算洞不塌，爆竹扔不出去，爆炸到，白白让硝烟把我们呛坏了！”表哥抬头看看洞顶，没有坚持点爆竹。“别那么垂头丧气！”他试图安慰我，“首先，行囊扔在洞外不一定是坏事，那等于安放了一个呼救信号，它会把人引到这边来的；到那会儿，外头就能听到我们的呼叫了。”我说除了咱们两个傻瓜，还有谁愿意来这种地方？“自然科学家愿意来，还有别的侦探和冒险家也不会放过这种地方的。”表哥依旧信心百倍，“再说，咱们也不是干坐着等待救援啊。”他掏出个手抄的小本本，翻了翻，就着电筒光念着：“身陷险境，首先要弄清环境，其次要保持冷静，迅速采取行动……有了！”他跳起身拧燃了打火机。火苗向洞内倾斜。这说明风在向洞里吹……“有出路了！”一向黏黏糊糊的表哥忽然变得果断起来，“快，跟上我！”10

五洞的深处弯弯曲曲，还略为向上倾斜。我们循着火苗所指的方向左弯右拐，前头居然现出一星亮光。“看到了吧，那就是风的出口；没有出口，风不会向这里面吹！”表哥激动得声音发颤，“我知道，我收集了大半年的《探险手册》不会欺骗我——火苗确实能指引出口！”我们跑向亮光。那个出口在离地面一米来高的地方，可惜它小得可怜，仅能容下两只拳头。不过我们很快从失望中振作——伸出的拳头触到了松散的浮沙。有希望啦！我们四只手一起扒沙，透入的亮光随着口子扩张不断增强，等到我们能够看清楚自己的脚下，那个出口可以钻进一个脑袋了。我们信心十足地加快了扒沙的速度。没想到噗的一声，洞外崩塌的沙层瞬时将那口子堵得严严实实，我们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喂，我说，你别那么慌张好不好？”表哥埋怨，“一慌就乱，一乱就出问题！你得像我这样，喏，一把，再一把……”亮孔再次露了出来，可没几秒钟又“噗”了。“所以说，这样不行。”表哥解释，好像他刚才只是打算向我示范一种错误的掏挖方式。我却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不光要小心地挖，还得小心地将挖下的沙堵成一道斜坡，别掏开了，这样才能让沙坡尽量多支撑一会儿……我推开他，耐着性子继续掏挖。终于，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重新向我们显现出希望之光。“现在我先出去，再放绳子吊你。”表哥吹气般地说，唯恐声波震塌了浮沙似的，“我力气大！”说罢他就往外爬。我拉住他，叫他脱下衬衫蒙住头脸。这样，万一沙子再次崩塌，那层布能防止细沙戗进口鼻，留给我们几秒钟“挣扎”的时间。我一边说，一边脱下衬衣做给他看。“哪本书上学来的？”表哥很惊讶于我的老练。“用得着学吗？我跟小伙伴在沙土堆里捉迷藏时都这么干……可以了，现在咱们开始突围吧！”像准备潜水一样，两个包着脑袋的家伙各自吸足了一口气，蹬住沙坡两侧凹凸不平的石面，小心翼翼地从那儿钻出去。六整个身子都爬出来啦！我们靠石壁站牢了，不约而同地扯开蒙住头脸的衬衫。我的妈呀——立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堵仰面望不见顶的沙坡——沙丘的背风面，开始徐徐下泻的那种沙坡。小小洞口，时刻有被塌沙再次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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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的危险；而刚刚脱险的我们，也随时可能被它埋葬！我们紧张得屏住呼吸，紧贴着石壁，从那儿一步一步往左侧挪。刚走出几米，身后又传来一声闷响——垮下的散沙竟然将那块支撑洞口的大岩石整个儿给掩埋了。幸亏我们加紧了行动。要是此刻还在洞中，逃生之路一定更加艰难……七沿着沙坡和乱石，我们绕了个大圈，才回到圆石头堵着的洞口。两个人的行囊都扔在那儿。死里逃生，看见了行囊就像看到了亲人。而就在我们扔东西的地方，立着一块醒目的大牌子，上面用中英文分别印着“危险”和“严禁入内”等字样。由于急于钻进去侦察奇迹，半小时前我们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它！我们掏出面包、鸡蛋、火腿肠大啃大嚼，如同两头饿了半个世纪的狼。表哥哽噎得直伸脖子。他拾起玩具别在腰间，伸手找我要水喝。我说我随身带的水早喝光了。咦，水不是由你负责的吗？“对呀，我记得带了十瓶水的，每瓶350克……”表哥把行囊倒了个底朝天。那里面有夹克衫、内裤、袜子、碘伏、盒装巧克力，甚至还有两本探险小说，却偏偏没找到一瓶水。“丢哪儿去了呢……”他搔着后脑勺喃喃自语，“哦，准是往兜里塞尼龙绳时把水拿出来，后来忘记放进去……”幸好这儿离沙漠边沿那个小镇才不过一小时路程，否则，又是一个“不堪设想”！不敢再磨蹭了，我们急急忙忙赶上回程，一心想抢在干渴来折磨我们之前逃出沙海。表哥边走边总结经验，说今天的惊险遭遇使他明白了：外出探险13

必须处处留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身了，很扫兴是不是？陷险境；而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决不表哥在作文里却把这次“死里能轻言放弃……逃生”描绘得有声有色，让他们班我说我也明白了：闯荡沙漠却主任老师批阅时一再拍案叫好，同不带水的，准是一个十足的糊涂蛋。时也吓出了一头冷汗。她把表哥叫“历史上常常有那样犯些低级到办公室，就事论事、结结实实地小错误的探险家。”表哥装出清白无批评了一顿。辜的样子，“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可是表哥的《沙漠历险记》写一位？”得太精彩，老师实在难以割舍，最后还是把作文推介给了校刊发表。八不过，她坚持在作文的标题下添个括弧，加注了“小说习作”四个字。沙漠探险刚刚开了个头就结束且必然要贯彻实行。

把可能的事情，一把抓住而紧紧抱住，有决心就不会任其逃去，而

今天做不成的，明天也不会做好。一天也不能虚度，要下决心

——《浮士德》[德]歌德 著 梁宗岱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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