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大学生的“学习＂ ■许纪霖 学习如何学习 种氛围就是真正的大学氛围。如何成为 首先是Ｌｅａｒｎ ｔｏ ｌｅａｒｎ（学习如何 博雅之士，在大学里不用专门去学。作 学习）。大家都知道，到大学来就是学习。 为过来人，笔者的体会是：不要管它是 但是学什么呢？这恐怕就不是每一个学 什么知识，只要这个内容还有一点兴趣， 生都清楚的了。学专业是当然的了，但 只要有名教授来讲座，就要一定要去听， 这堡嘉 很多单位又感叹，找一个称职的大学生 大学是培养博雅之士的地方，所以，习专业以外的知识也很重要学 从而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 博与雅的结合，就是一种有用的知 这里就会遇到一个“博与约”的问题。 识和好的知识的平衡。今天的社会很实 真难。这就形成一个非常大的反差和矛 博，是博雅；约，是指你能化约一个专 际，都在比较这个有用、那个没用。很 盾。那么，社会究竟需要怎样的大学生？ 生？作为大学生应该往什么方向努力？ 业的知识。这两者之问可能会有点紧张。 多同学也都总想考出个证书，积累些有 我国的大学到底应该培养怎样的大学 现在的家长煞费苦心地考虑高考选什么 用的知识。但实际上，真正能够培养人 专业。试想一个高中生刚刚被应试教育 的心灵的，更重要的，是那些好像没有 搞得昏头昏脑的，他搞得清楚自己真正 用的知识。笔者称之为好的知识。一个 大学之所以为大学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的大学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喜欢什么专业吗？很多人的选择只是按 博雅的心灵，正是由很多好的知识塑造 什么能赚大钱，什么比较吃香，就选什么。 谓有用的知识。这样的人发展空间很有 今天一所真正的、被公认为 照比较世俗的眼光去衡量。比如，以后 起来的。现在很多人脑袋里装的都是所 有三部分：其一，在教学方面，它是一 但在英国、法国、德国、美国，学生考 限，最多是个一流的技术人才。只有装 个学术性的、带有研究性的教学，绝不 进大学的时候完全不分专业，大一、大 满好的知识的人，才有创造性和想象 是应用性的；其二，大学也同时是一个 二是通识教育，到大三、大四才有所谓 力。而有用的知识，是不给你想象空间 学术研究机构。正如清华老校长梅贻琦 的专业供学生选择。也就是说，当学生 的。它教给你的，是一套规则，而不是 所说，大学之大，不在于有大楼而是有 们修了很多门课以后，当心灵逐渐丰满 如何去突破和创造。所以，学生们学东 大师。可惜的是，中国今天的不少大学 起来，真正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才 西千万不要放一个太功利的念头，这样 都热衷于盖大楼，而不注重培养大师。 开始选择专业。去发现自己到底喜欢什 才能真正成就大业。 其三，是创造性的文化氛围。看一个大 么、适合什么，这是一个过程，而不是 学是不是好的，就要看在校园里面是不 一次性的决断。 是有一种创造性的文化生活。这个文化 笔者至今很怀念自己的大学生活。 是广义的，包括文学、艺术、科技，所 那时候专业学习比较枯燥。最有趣的， 学习如何做人 下面一点甚至比上面的更重要，就 是Ｌｅａｒｎ ｔｏ ｂｅ（学习如何做人）。大学 能想象到的各个方面它都有。以上就形 就是坐在图书馆里面乱看书，乱翻杂志， 要培养博雅之士的气质，那么做人，就 成了大学的三个很重要的组成标准。也 然后听各种各样相干的乃至不相干的讲 是大学培养的中心目标。从中西方的传 只有满足了这三个条件，才能说这是一 座。虽然当时笔者并不知道这些讲座有 统来看，这是比学会学习更重要的一个 所真正的、理想的大学。 什么用。但是慢慢地，自己的人格，自 目标。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的双料博士 大学生的四个Ｌｅａｒｎ（学习）。这句 己的心灵，自己的知识，就被这样一个 冯象前不久在接受采访时，讲了这样一 话是中文大学的校长、著名华人社 氛围熏陶出来了。好的大学一进去就会 段话。他说，美国的法学院，像耶鲁大 会学家金耀基教授提出来的。２００３年， 发现，墙上贴满了各种学术讲座的海报， 学，从来不把培养专业人才当作自己的 他应邀来华东师大发表演讲，谈大学理 而不是那些实用性的传单。笔者在哈佛 目标。那么耶鲁大学培养什么呢？培养 念。他说，大学生在大学里应该学习四 大学的半年，这个印象太深了。哈佛大 的是品质优异的学生。至于他以后是当 个Ｌｅａｒｎ。哪四个Ｌｅａｒｎ呢？Ｌｅａｒｎ ｔｏ 学每天各个院系、研究中心的讲座加起 律师，当法官，还是当总统，乃至去好 ｌｅａｒｎ（学习如何学习），Ｌｅａｒｎ ｔｏ ｂｅ（学 来有５Ｏ多个。以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为 莱坞写剧本，都可以是法学院学生的选 习如何做人），Ｌｅａｒｎ ｔｏ ｄｏ（学习如何 例，每周平均３次讲座，几乎隔天１次。 择。美国最一流的法学院从来不给学生 做事），Ｌｅａｒｎ ｔｏｔｏｇｅｔｈｅｒ（学习如何相 哈佛的校报上，仅仅讲座的通知就有四 设定目标。它就是培养一个优秀的、领 处）。笔者非常赞同金教授的观点。在此， 下“大学生的四个Ｌｅａｒｎ（学习）”。 大版，非常丰富。那真是让学生自由选 袖式的人才，这才是它的宗旨。 那么国外的大学又怎样培养贵旅 但是气氛非常热烈，有充分的讨论。那 呢？真正的贵族，在大学里面有两个含 笔者结合中西大学生活的比较，阐述一 择。一般的讲座有２Ｏ多个听众算不错了， ｚ 年。月・中圃ｌ ｏ 义。第一，它要培养你作为贵族的自律 为，哪怕你时间再紧，也一定要去参加 没法担当大任。今天在大学里面，如何 精神。牛津大学、剑桥大学还有好多欧 这些活动。重要的不是从中得到了什么 学会与别人相处，如何具备团队精神， 洲的大学至今还保持了学院的传统，如 金钱上的回报，而是学会做事。国王学院、女王学院、三一学院……学 这也是需要重点培养的。 西方的贵族为什么要在学院里培养， 而不是个人修身养性？因为骑士们打仗 笔者有几个博士生是农村来的，家 院过的是集体生活，里面的学生完全是 里比较贫困。为了表明自己会全心学习， 不能自说自话，要有严格的纪律和合作 按照训ｌ练贵族的方式培养的。这个训练 就对笔者说：“老师，我宁愿生活苦一点，９９５年，笔者在加拿大不列颠哥 就是像清教徒一般地生活，非常辛苦， 也坚决不去打工。”笔者对他们说：“你 精神。１条件简陋，纪律像一般的严明。贵 错了。最出色的学生，书要读好，工也 伦比亚大学访问时，住在圣约翰学院。 族把什么看得最重要？是荣誉。这个传 要打好。这才是好学生。”在国外的名校 按照英国的模式，大学不仅有各种专业 统也被西方的大学继承下来，他们把自 里面，不管有钱还是没钱，绝大多数都 的院和系，还有学院。这个学院意味着 己母校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尤其是 打工。比如，就在学校附近的餐馆或咖 什么呢？它不是教学和研究机构，而是 私立大学，很大一部分资金来自校友的 啡馆里做服务员。今天中午是你的同学 是非常重要的回报。笔者是哈佛学生， 一个老师和学生日常生活的团体，足一 个Ｃｏｍｍｕｎｉｔｙ（社区）。圣约翰学院就足 捐款。为什么要捐款？因为他们觉得这 来给你端菜，晚上就变成你为他服务了。这是很平常的事。通过做这些，他们提 这样。它是一个宿舍，又不仅是宿舍， 毕业时找到了好工作，这个荣誉是母校 升了自己的生活能力，锻炼了自己在社 功能非常丰富。学院里的人来自不同的 给自己的，所以自己要回报。这种荣誉 会中的生存能力。笔者常对学生说，自 专业和不同的国家。除了上课，他们平 与他一生伴随。 第二，越是贵族，越要关心平民， 己中学毕业以后到农村下乡３年。大学 时的各种活动都是以学院为单位进行的。毕业后，留校做助教，从助教、讲师一 学生之间的比赛也都是学院与学院之间 的较量。学生的荣誉感除了来自学校， 要和平民打成一片。笔者在哈佛时印象 路做上来，从底层做起，都从小事做起。 还来自所在的学院。教授除了所在的系 特别深刻的是，每到周末，几乎所有哈 正因为小事做过了，今天才能成就大事。佛的同学都会自觉地到附近社区去做义 不要以为不做小事直接就能成就大事。 之外，也属于某个学院，因为他要和那 工。比如，在当地的华人社区里面，可 只有一点点做起，每一个细节都有把握， 以看到很多哈佛的同学在帮助新来的华 才能做成大事。 人移民学英语、如何报税纳税。笔者在 个学院的学生有交流。中文大学也 是这个模式。他们有新亚、崇基、逸夫、 在国外，大学生参加过很多的志愿 联合四大书院。每个学生都归属于一个 波士顿的一个教堂参加过英语口语提高 团体、学生社团，乃至各种义工，小事 书院。虽然你来自不同系科，在这里过 班，不用交学费。老师是一个非常年轻 做得就很多了。所以他们一进公司，就 的却是完全的集体生活。 的女孩子，毕业于哈佛商学院。她在一 非常迅速地适应了公司的节奏。现在同 笔者在吊约翰学院这个集体里面的 个大银行上班，平时工作非常忙，但是 学们都想进大公司，因为大公司收入 感受非常深。每个学生一间房 ，虽然 她每周还是抽出两个半天到教堂来做义 高、发展前途好。但是公司文化不是大 不大，但是而舒适。学院规定每个 工、教英语。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说 学文化。大学还能容忍散漫、随便。今 进了学院的学生每年要做一次学术报告， 了两句话：“这是哈佛的传统”“我这一 天的公司像一样，非常严谨。越是 向其他同学介绍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 周里面，只有这两天是真正在为自己工 好的公司越严谨，尤其是外企，整个氛 此外，就餐是集体的，每周的菜足事先 作，这是我最喜欢的”。 围非常严格。你如果要进去，就要适应 安排好的。在晚餐时间，除了吃饭，大 这种文化。很多时候，这就是从做小事 家就是围坐在餐桌前自由聊天，参加丰 学习如何做事 培养起来的。波士顿每年到９月份，在 富多彩的体育比赛、兴趣协会。也就足说， 第三点是Ｌｅａｒｎ ｔｏ ｄｏ（学习如何做 公园就有一个全市志愿团体联合搞 大学最重要的一课，包括训练你如何参 事）。要成为贵族，首先要学会做事。刚 的招新大会，非常热闹。全是义工在帮 加社团、组织社团。如果你在大学期间 才说的都是些大事，鼓励学生们要有大 忙，没有报酬，自己还要贴车费、贴精 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活动，那么你的大 志向。但是正如金字塔不是一天建起的， 力。但是这么多人，他们就是为了锻炼 学生活是有欠缺的。 要能够做大事，首先要学会做各种各样 的小事。这也是大学特别要熏陶的。 有一些学生，书读得很好，但有一 自己的能力；而这些经历，填在求职表上、 履历表上，都是闪光点。 大学不仅是知识的课堂，最重要的 是有全面发展的能力。虽然工作不怎么 好找，但是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就可以 所向披靡。当然，读大学绝不仅仅是为 个能力非常弱，就是不会做事。今天很 学习如何与人相处 多同学出去找工作，给人的感觉是大事 最后的一个Ｌｅａｒｎ，就是Ｌｅａｒｎ ｔｏ 了一份工作，它只是学生们美好人生的 不会做、小事不想做。虽然很多小事可 ｔｏｇｅｔｈｅｒ（学习如何与人相处）。可以发 开端。李白有句话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能一学就会，但很多能力是要积累的。 现，今天的社会非常注重团队精神。不 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学会把自己塑造成 学会做小事，这也是一种能力。现在很 要说公司，就是在大学搞研究，都是形 一个有个性、有品位、有知识、有能力 多大学有各种各样的志愿者团体和活动， 成各种各样的团队。有些人很有研究能 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有专长的人。这 还有许多勤工俭学的机会。笔者一直认 力，但是不善于与别人交流合作，这就 才是作为大学生的奋斗目标。嘲 ０ ｆ团ｚ…年ｅ月．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