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的词语隐喻研究

[摘要] 传统的语言学将隐喻看作是语言形式上的修辞，是语言装饰的手段。可研究表明，隐喻的修辞手段无处不在，是一种通过语言表现出来的思维方式。

在汉语中，眼睛是最重要的感觉器官，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见“眼”的重要性。为了对“眼”的隐喻意义有一个更深刻的认识，我们把几部主要的词典中含有“眼”的词语、熟语、常用语等作为语料进行观察，发现除了“眼”作为视觉器官这个基本意义外，其他的引申意义都可被视为隐喻。即使是原本使用本义的词语，合成后意义发生转移或者具有引申意义，也应被视为隐喻。本文从词法学和语义学两个角度对用“眼”的隐喻进行了分类，目的在于结合对外汉语教学，一方面，由于隐喻本身不容易理解，会对学习造成障碍；另一方面，隐喻对于中高级阶段汉语学习者丰富语言表达方式有非常积极的意义。

[关键词] 人体词；隐喻；引申意义；对外汉语教学 一、问题的提出

（一）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概念

1980年出版的Lankoff 和Johnson合著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开辟了一条新的从认知角度来研究隐

喻的途径，三十多年来这方面的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他们的观点概括起来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隐喻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在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

2.隐喻是语言变化的触媒。我们都知道，语言是动态的、变化的、发展的，认知语言学认为导致语言变化的触媒是隐喻，一代人的隐喻是后一代人的常规表达。隐喻是新的语言产生的根源，是词义发展的催化剂。

3.隐喻在本质是上认知的。隐喻不是修辞格，不是简单的语言的产物，更确切地说它是一种通过语言表现出来的思维方式。

4.隐喻是有系统的：一个隐喻概念会生发出大量的彼此和谐的语言表达；而不同的隐喻概念又共同构成了一个协调一致的网络体系，影响着我们的语言和思维。

5.隐喻由两个域构成：一个结构相对清晰的始源域（source domain）和一个结构相对模糊的目标域（target domain）。隐喻就是将始源域的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之上，让我们通过始源域的结构理解目标域。

6.隐喻映射不是随便产生的，始源域和目标域的关联不是随意的，它来源于我们的亲身体验，一个隐喻一旦建立起来，为大多数语言使用者接受，就会反过来将目标域的结构强加于真实生活之上，这

是一个“隐喻实现”的过程。

（二）与人体词有关的隐喻表达

Ungere和Schimid曾经总结了英语中有关人体部位的隐喻，在数量上远不能穷尽，借此来说明日常生活中充满了隐喻，也证明了“自然就是人体”（LIFE IS A BODY）这一隐喻概念的存在，而这个概念隐喻在不同的环境中又有不同的实现方式。汉语中同样存在表人体部位词的隐喻现象，例如“山脚”就是一个隐喻，其中包含着“山是人体”这一概念隐喻。如果在文章中写“这座山就像一个躺着的人体”，我们会觉得这是一个修辞用法，可是在说到“山脚”这个词时，没有人会觉得是一种修辞，就是因为这个隐喻已经是大家接受和公认的。这个隐喻中的目标域就是一座山，它具有某些和人体相似的特征，因此我们把山下面叫做“山脚”，把中间叫做“山腰”，把最上面叫做“山顶”，高处突起的部分则被称为“山脊”，和人体结构特征相对应。

与人体词有关的隐喻主要是以人体各个部位突显的特征、形状或作用来构成的，从而达到形象地描述事物的目的。

（三）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

本文研究的初衷来自胡壮麟先生关于“针眼”这个词语的论述，他在证明隐喻是导致语言变化的触媒时举例说：“针眼”在今天无疑是常规语言，但早先是作为隐喻使用的。其实按照现代认知语言学中隐喻的广义概念来讲，即使是今天，“针眼”这个词中仍然包含着隐喻，不

过我们已经感觉不到它有任何修辞作用了。

在汉语中，眼睛是最为重要的感觉器官，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这个窗户，我们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世界，同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证明我们对眼睛的信任度也是最高的，可见“眼”的重要性。

为了对“眼”的隐喻意义有更深刻的认识，我们把几部主要的词典（《现代汉语词典》《倒序现代汉语词典》《汉语正序倒序多用词典》《汉语常用语词典》《汉语熟语词典》《汉英词典》）中含有“眼”的词语、熟语、常用语等作为语料进行观察，其中除了“眼”作为视觉器官这个基本意义外，其他的引申意义在本文中都被视为隐喻。即使是原本使用的是本义的词语，合成后意义发生了转移或者具有了引申意义，也将会被视为隐喻。

二、包含有“眼”字的词语分类 （一）从词法学上分

我们在这里说的包含“眼”字的具有隐喻作用的词语，不只是高度词汇化的词，也包含了大量的成语、谚语、熟语以及歇后语等等，这里按不同类别进行说明。

1.词语：隐喻的词汇化现象是一个历史的动态发展的过程。绝大多数的隐喻最初产生于某个特定的语言环境中，是作者个人主观上的

创作。而我们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常常会发现缺少表达某个概念的相应词语，也就是语言中的“词语空位”现象，所以才从已有的其他词语中临时借用有某些相似特征的词语来代替。刚刚出现的隐喻不具有代表性，随着各种渠道的传播，这种新的隐喻用法被频繁地使用，意义逐渐稳定下来，并发展到能够与别的词语组合，具有一定的能产性，从而被收录到词典中，成为高度词汇化的合法的词语。这样的词语有：

（1）名词：

二五眼：（1）（方）（人）能力差；（物品）质量差。（2）能力差的人。

节骨眼：（方）（～儿）比喻紧要的、能起决定作用的环节或时机。 手眼：手段：～通天。心眼儿：（1）内心。（2）心地。（3）聪明机智。（4）对人的不必要的顾虑和考虑。（5）气量（小或窄）。

针眼：（1）针鼻儿。（2）（～儿）被针扎过之后留下的小孔。 字眼：（～儿）用在句子中的字或词。

眼光：义项（2）观察鉴别事物的能力；眼力。（3）指观点。 眼界：所见事物的范围，借指见识的广度。 眼力：义项（2）辨别是非好坏的能力。 眼力见儿：（方）见机行事的能力。

眼色：义项（2）指见机行事的能力。 眼下：目前。

（2）动词（包括离合词） 打眼1：（～儿）钻孔。

打眼2：（方）买东西没看出毛病，上了当。

瞪眼：（1）睁大眼睛；眼看着。（2）指跟人生气或耍态度：他就爱跟人～。

放眼：放开眼界（观看）：胸怀祖国，～世界。 开眼：看到美好的或新鲜珍贵的事物，增加了见识。 傻眼：因某种意外情况出现而目瞪口呆。 现眼：（方）出丑，丢脸：丢人～。 走眼：（看）错。 （3）形容词

碍眼：（1）不顺眼。（2）嫌有人在跟前不便。 不起眼：（方）（～儿）不值得重视；不引人注目。 打眼3：（方）惹人注意。

显眼：明显而容易被看到；引人注目；把布告贴在最～的地方。 眼巴巴：（1）形容急切地盼望。（2）形容急切地看着不如意的事情发生而无可奈何。

眼浅：见识浅，眼光短。 眼热：看见好的事物而希望得到。 眼生：看着不认识或不熟悉。

眼睁睁：睁着眼睛，多形容发p 死心眼儿：（1）固执；想不开。（2）死心眼儿的人。

小心眼儿：气量狭小：你别太小心眼儿了，为这么点事也值得生气！

咬字眼儿：在措辞方面挑毛病（多指对别人说的话）。 眼面前：（～儿）（方）（1）眼前，跟前。（2）指日常使用的；常见的。

眼前亏：指当时就会受到的损害。 眼中钉：比喻心目中最痛恨、最厌恶的人。 （2）四字成语

一板一眼：比喻言语行为有条理，合规矩，不马虎。

眼高手低：眼光很高而自己动手做起来能力却很低。 眼花缭乱：缭乱：纷乱。看到纷繁复杂的事物或色彩耀眼的景色而感到迷乱。

眼不识丁：“目不识丁”，讥诮人一字不识或没有学问为目不识丁。丁，泛指简单的字。

眼花耳热：形容酒饮微醉、精神亢奋的神态。 眼明手捷：目光锐利，动作敏捷。 （3）熟语、惯用语、谚语、歇后语等等

眼不见为净（谚语）：（1）指食物的操作过程不论怎样不卫生，只要吃的人没有看到，也就权当是干净的。（2）也指对不正或惹人心烦的事，闭眼不见，心里便觉清净。

眼不见，心不烦（谚语）：指不顺心的事情，只要眼睛看不见，心里就不会烦恼。躲避矛盾、自我劝慰的常用语。

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谚语）：指看书的次数再多，也不如手抄一遍印象深刻。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谚语）：指传言多讹，不足为信；亲眼看到的，才真实可靠。

眼睛长到后脑勺上（惯用语）：指人没眼力，应该看见的却没看

见。

眼泪往肚子里流（惯用语）：也作“眼泪往肚里落”、“泪向肚子里滚”。指委屈、悲苦只能藏在心里。

眼里插棒槌（惯用语）：指硬欺侮人。

眼里进不得沙子（谚语）：也作“眼里揉不下沙子去”、“眼睛里不藏沙子”。比喻廉正的人不能容忍污秽丑恶的事情。

眼中钉，肉中刺（惯用语）：比喻最被厌恶和痛恨的人。 在上文所列的语言单位中，第一类（词语）的词汇化程度最高，其中包含的隐喻被人们接受的程度也最高；第二类（常用短语）次之，这些短语往往包含有语法化程度较高的隐喻转化的词语，比如“心眼儿”一词就跟多个词语结合，形成了多个含有概念隐喻意义的短语；第三类（成语）的隐喻化程度又次之，大多数“眼”字还保留着本义，具有隐喻意义的不是“眼”字，而是整个语言单位。最后一类（熟语、惯用语、歇后语等）词汇化的程度最低，隐喻作用更是通过整个语言单位来体现，所有的“眼”字都是本义。

（二）从字义上分

1.“眼”的义项：依据《现代汉语词典》（2005年第五版）第1569页对“眼”字的解释，有六个义项：（1）（名）人和动物的视觉器官。通称眼睛。（2）（～儿）（名）小洞；窟窿：泉～，炮～，拿针扎一个～

儿。（3）（～儿）指事物的关键所在：节骨～儿。（4）（名）围棋用语，由同棋子围住的一个或两个空交叉点。（5）（名）戏曲中的拍子：二黄慢板，一板三眼。（6）（量）用于井、窑洞：一～井，一～旧窑洞。

2.分类：依据上述义项，我们很容易把各类语言单位（词语、短语）按照义项区分开来。

（1）“视觉器官”类。这些语言单位中的“眼”字虽然用的是“视觉器官”这个本义，但整个语言单位具有引申义，隐喻作用是通过整个语言单位实现的，比如“眼里进不得沙子”中的“眼”是眼睛，可是短语的本义在日常生活中完全没有用处，而用它来 “比喻廉正的人不能容忍污秽丑恶的事情”。这里隐喻目标域是“看到丑恶的事情”，始源域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它们的相似之处就在于“不舒服，不喜欢，觉得难受”。

前文所列第四类中的全部和第三类中的大部分属于这种隐喻，第一类和第二类中也有一部分是这种情况，比如“瞪眼”、“眨眼”等，我把它们称为“本义组合隐喻”。

（2）“小洞”类。这个义项是从形状的相似性上与“眼”联系起来的，“小洞”和“眼”相比，同样具有“小，形状圆（或椭圆）”的特征，最常见的是“针眼儿、炮眼儿、虫眼儿”等等。这些词的语法化程度很高，已经成为非常固定的词语，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将它们与“视觉器官”这个“眼”的本义联系起来。

（3）指事物的关键所在。使用这个义项的语言单位在统计的词典中只找到一个，“节骨眼儿”，我认为这里“眼儿”的特征是重要、显著，并由此与“事物关键所在”建立了联系。

（4）围棋中的“眼”。围棋中“眼”的关键之处有两点：（1）周围是同一种颜色的棋子围起来的，是相对封闭的。（2）另外一种颜色的棋子绝对不能进去。从形状和特点（对方不能进入的）着手，能够看到它和“眼睛”本义的相似性特征。

（5）量词。作为量词的“眼”，用于“井、窑洞、泉水”，同样是形状的相似性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不过这个隐喻用法在出现之初必定是突然的，虽说形状相似，大小却大相径庭，其他的相似性特征也不明显。

三、“眼”的隐喻与对外汉语教学

隐喻作为一种从始源域向目标域映射的认知过程，在第二语言习得中既会形成障碍，又可能会有积极作用。

1.隐喻在对外汉语词汇教学中的影响

外国学生初次看到“针眼儿”这个词的时候很难理解，“眼”是“眼睛”（eye），跟“hole”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必然会对他的理解造成障碍。如果学习者的母语中没有与汉语相同的概念隐喻“自然就是人体”和“眼就是洞”，在习得这些词语和短语时就会比较困难。如果教师在第

一次出现这样的用法时就跟学生形象地说明“眼”和“洞”的相似性，学生遇到类似的用法时就会容易理解得多。反过来说，如果一种语言中跟汉语有一样的概念隐喻，就会比较容易习得。

2.隐喻在丰富表达方式方面的作用

在中高级汉语教学中，大量成语、熟语、歇后语等的习得在丰富学习者的表达方式方面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跟初级阶段立足于基本表达相比，这一阶段要求语言的丰富、幽默和地道，而常用语的运用能够达到这一目的。如果学生能够理解并掌握与“眼”有关的常用语，对他们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收获。

四、结语

以上我们从“眼”字着眼，对现代汉语中的隐喻进行了初步探讨，主要是从语法和语义两个角度对含有“眼”的隐喻性语言单位进行了分析，目的在于跟对外汉语教学结合起来。由于篇幅和本人能力所限，很多问题还不能涉及，有待进行更多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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