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识春秋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红楼梦》问世以来,引发无数感想议论,但是这些议论似乎都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作者创作中使用了“春秋笔法”。
自从孔子著“春秋”以来,“春秋笔法”就成为史学和文学创作的手段。具体而言就是:用字极简,微言大义,表面客观,意含褒贬。《左传》、《史记》都有继承发展,而《红楼梦》则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把对人物、事件、环境、背景的描写、褒贬、爱憎隐藏在曲曲折折的笔锋中,正面描写为虚,而侧面、反面描写反到是实,明见褒贬,暗藏真实。可称是“草蛇灰线”,“反面春秋”。
这也是《红楼梦》留下众多谜团,引人入胜,百人百解的原因。由“春秋笔法”的简要、隐晦所带来的含蓄蕴藉和“文约指博”,在客观上为人们对文本的解读提供了无限的阐释空间
一、“春秋笔法”与《红楼梦》主题阐释的多元性
春秋笔法”的内涵可以概括为两点:一是叙述客观冷静,即作者尽量地把自己隐藏起来,而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暗示自己的褒贬;二是作者以隐晦的曲笔,含蓄的微词,向人们暗示其中的“微言大义”,其精髓为“夫隐之为体,义主文外”。 这样的审美特征使其蕴含了巨大的阐释能量,这在《红楼梦》的主题阐释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作者曾经历过由珠围翠绕、“饮
甘餍肥”的贵公子到“蓬椽茅牖,绳床瓦灶”“, 举家食粥而常赊”的困顿文人的巨大变故。据深知曹雪芹“拟书底里”的脂砚斋所说《, 红楼梦》系“滴泪”、“研血”而成,是借“风月波澜”“以泄胸中悒郁”, 是“曹雪芹之孤愤假女儿以发之”。 如此,小说的主题必然寄寓遥深,不可能“一言以蔽之”,这正是《红楼梦》多年来一直保持其艺术魅力的根本原因,它的主题给人们留下了很大的创造性的阐释空间。有作家曾深有感触地说:“如果我的某一个作品,使人初读起来不知什么主题,继而引起思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都能体味其中的一部分意见,那大概就是我的成功。这些,一言以蔽之:说不清的主题。”[ 这是作家本人对自己作品的期待“, 说不清的主题”成了作家衡量自己作品是否成功的标准,这完全适用于《红楼梦》,因为《红楼梦》已经证明,主题越有争议的作品便越能焕发出持久的艺术魅力,就其根本原因则是它为我们提供了创造性阐释的最大可能。在古典小说研究史上,索隐批评是非常盛行的小说研读方式,这在红学史上表现得尤其明显。从《红楼梦》诞生之初起,索隐派一直长盛不衰,其中就包括对其主题的多向度阐释。曹雪芹之所以能成功地“寄哭于《红楼梦》”, 使其主题“蕴籍最深,有余地,有余情) 就得益于“春秋笔法”的尚简用晦,为人们提供了巨大的阐释空间。《红楼梦》以“春秋笔法”来寄寓“微旨”,其遣词造句含蓄蕴藉,匣剑帏灯,意蕴深婉,藏而不露,都使小说主题耐人寻味。第一回作者自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看似“荒唐”之言,“辛酸”之泪,必然蕴含了作者深深的意“味”。第一回作者又说:“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作者这番颇具隐喻意味的表白,更使人们确信小说深含了“微言大义”。戚蓼生强调《红楼梦》是“《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刘铨福也说《红楼梦》“曲而达,微而显”,他们都告诉读者,对《红楼梦》的解读、诠释,应注意对其微言大义及主题意旨的还原。以至后来有人借题发挥,肆意引申,大谈《红楼梦》的微言大义,而把它的真面目涂抹得难以辨认。自《红楼梦》诞生以来,人们就对其意旨众说纷纭,比较著名的就有“影射说”、“政治说”、“言情说”、“自传说”等等。鲁迅先生对此有过很经典的概括:“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 家看见排满, 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14 ] (P236) 红学研究中的考证派、索隐派等,对《红楼梦》主题的探
讨也各持己见,莫衷一是。就是现在,许多学者对《红楼梦》的主旨认识也不尽一致。可见以“春秋笔法”寄寓“微言大义”所带来的后果,就在于小说主题阐释的多元性。
二、“春秋笔法”与人物形象理解描述的不同性
《红楼梦》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苦洒相思泪”中,本书女主人公林黛玉香消玉殒,遗恨而去。正如“一江春水流,万点杨花坠”,她的离去给人留下了太多的悲叹和疑问,就比如她临终前的那一句“宝玉,你好……”,人们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也许她想说:“宝玉,你好狠!”有道理,他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间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虽无山盟海誓,但已心知肚明。如今宝玉竟舍她而去,要与宝钗成亲,不明其中原委的黛玉自然怨恨他,恨他的薄情,恨他的寡义。不过,两人既然相处了这么久,日久生情,互为知己,彼此应该是很了解的,宝玉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林黛玉不会不知道吧?“狠”这个字恐怕不是那么完美。
如果说:“宝玉,你好苦!”到也合情合理,林黛玉在世间惨淡了十几年,早已历尽了人世的悲欢离合。在生死弥留之际,他更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真假虚实,这时的大彻大悟让对还在红尘中挣扎的宝玉充满了同情。“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她想到宝玉还要在这饱受痛苦,她只有发自内心的说一声:“宝玉,你好苦。”
如果这样想,那么“宝玉,你好自为之”也是同样可以的了。这句话饱含了她对宝玉的规劝和安慰,就好像在说:“宝玉,我就要走了,回到警幻境去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离开这污浊的世界我很快乐,可是你还留在这里,我很担心,我走后你就强迫自己忍受吧!你一切顺其自然,好自为之。”
同样是祝福,“宝玉,你好好活吧”则又是另外一种感情了。也许黛玉在临死前想到了人生的不易,懂得了生命的宝贵,也回忆起她与宝玉之间的种种往事,她欲哭无泪,欲罢不能。她留恋宝玉,可怜“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她怀念世间,可恨“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此时此刻的她早已不怨恨宝玉,她无奈的祝福,祝福他好好的活在世上,好好的留在人间。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词,千万不复全!”,世上的形容词成千上万个,可真正能贴切这句话的又有几个呢?一句短短的话,能让人联想起这么多种感情,我们何尝不可以说这短短的而又未完的四个字包含了世上所有的感情呢?其实只要你能用心体会到,感悟到,最后究竟是什么就不那么重要了。欲说还休,以少引多 作品中所渲染、抒写的人物逐渐接近主旨时,作者忽然收笔,即“欲说还休”,不把话说尽,要留有让读者思考的余地。由于世界观,生活经验和艺术修养的不同,读者得出的主旨与作者的主旨可能迥异,各个读者得出的主旨也可能不同,但人们又不会因此去追求,这类语言正是在这种猜度、体察、品味之中显示出语言的“不露山水”之美。
总之,曹雪芹对尚简用晦的“春秋笔法”的成功运用,从而赋予《红楼梦》以巨大的阐释空间,这直接导致了小说主题阐释的多元性和人物形象解读的不同性。同时,索隐派的兴盛,乃至大量续书的出现,都与人们对《红楼梦》的不同审美接受息息相关。在“春秋笔法”赋予《红楼梦》文本阐释以开放性的前提下《, 红楼梦》接受过程中出现“作者未必然,而读者未必不然” 的现象就在所难免,而这也是《红楼梦》保持久艺术魅力的奥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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