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与翻译（汉文）２００９年第２期（总第９８期） “屦”、“履＂、“鞋”的历时发展与更替 董玉芝 （教育学院人文分院，乌鲁木齐８３（１￣） 摘要：文章通过对汉语常用词“屦”、“履”、“鞋”的历时考察，认为先秦“鞋”义主要由“屦”表达；战国末期“履”的名词 义发展成熟，汉至唐代主要由“履”表达；宋代“鞋”在口语特征较强的佛典中占明显优势，明代“鞋”取代“履” 占据主导地位，沿用至今。 关键词：屦；履；鞋 中圈分类号：Ｈ１３９ 文献标志码：Ａ “屦９９、６６履”、“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承担了相同的词义表达功能，都表示“穿在脚上、走路时着地的 东西”（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１９７９），是一组常用同义词。先秦两汉主要用“屦”和 “履”；自汉代“鞋”字产生后，３词互补共存，在历代文献典籍同出现，直到文言文寿终正寝时，“屦”和 “履”才随之消亡，成为历史词汇，只有“鞋”在现代汉语中一统天下。从历时的角度考察，３词并非地位等 同，它们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存在此消彼长的历时演变与更替过程，理清这一发展脉络，对汉语词汇史研 究具有重要意义。 １．先秦两汉时期“履”对“屦”的替代 “屦”和“履”最早皆见于《周易》，均为动词“践踏”义。例如： （１）初九，屦校灭趾，无咎。（（《周易・噬嗑）））孔颖达疏：“屦谓著而履践也；校谓所施之械也。” （２）初六，履霜坚冰至。（（《周易・坤卦》） （３）履虎尾，不嘎人，亨。（（周易・履卦》） “屦”和“履”的动词用法也见于先秦其它文献中。“屦”作动词，为“穿”鞋义，数量较少。例如： （４）冬，皮屦可也，不屦德履。（（《仪礼・士冠礼））） （５）退，坐取屦，隐辟而后屦。（ 仪礼・士相见礼））） “履”的动词义在各部典籍中用的灵活且多见，可释为“践踏”、“穿鞋”、“履行”、“步行”等，都和脚的 动作有关。例如： （６）左足履物，不方足，还。（ 仪礼・乡射礼））） （７）君子不履丝屦。（《《礼记・少仪））） （８）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诗．，Ｊ、雅・大东）））郑玄笺：“君子皆法效而履行之。” （９）眇能视，跛能履。（（《周易・履卦））） 在检索中，通过对数据的分析比对，笔者发现，二词的动词用法后来都发生了一个有趣的变化。“屦” 作动词在《周易》中仅有１例，其他只见于《仪礼》 礼记》，用例有限，数量不多，《左传》以后一律用为名词 “鞋”义。且这一用法从《诗经》到《礼记》呈上升趋势，《左传》以后呈下降趋势。“履”的动词义虽然仍在继 续向多义发展，但到了战国末期，动词“践踏”、“穿鞋”义的用法在逐渐减少，而作为名词“鞋”义的用法却 作者简介：董玉芝（１９５５－），女，教育学院人文分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汉语教学． ・４６・ “屦”、“履”、“鞋”的历时发展与更替 逐渐增加，具体情况见下表： ＼词 书名及 词性＼＼ 周易 诗经 周礼 ｔ Ｌ 礼记 左传 墨子 孟子 庄子 苟子 韩非子 吕氏 春秋 史记 汉书 论．衡 名词 ０ ３ ７ ２０ ２６ １１ ７ ９ ７ ６ ３ ３ ５ ５ ４ 屦 动词 ２ Ｏ Ｏ ３ ５ Ｏ Ｏ Ｏ Ｏ Ｏ ０ ０ Ｏ Ｏ Ｏ 名词 Ｏ ０ １ ０ １ ０ ６ Ｏ ４ １ ６ ４ １５ ２０ ｌ１ 履 动词 ９ １０ ０ ４ ９ ６ １ ｌ ７ ３ ４ ７ ５ １２ ２０ 从上表可知，在先秦典籍中，“屦”作动词虽然出现较早，但总共只有ｌ０例，数量很少，非其常用义，只 是偶一为之；“屦”的名词“鞋”义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是其常用义。从出现频率的由低到高再渐变为由 高到低，说明从《周易》到《礼记＝》是名动词混用阶段，且名词用法迅速上升；从《左传》开始，“屦”成了“鞋 子”的专用名词，并占据统治地位，动词用法消亡。但之后，在《墨子》、《庄子》 苟子》、《韩非子》等典籍 中，随着“履”的名词“鞋”义用法不断增加，“屦”的专用名词地位受到“履”的排挤，到战国末期的《韩非 子》 吕氏春秋》时，名词“履”的出现频率已略高于“屦”，并最终在汉代的《史记》 汉书》和《论衡》中占 绝对优势。 “履”在《周易》 诗经》 仪礼》中只用为动词义，《周礼》和《礼记》中有了名词“鞋”的用法，但用例较 少。《墨子》 庄子》 韩非子》中名词义用法不断增加，到了《史记》占使用频率的绝对优势，且《汉书》又 比《史记 有所上升。就总体而言，先秦表“鞋”义主要用“屦”，且占很大优势，到战国末期地位开始下滑。 到了汉代，在《史记》 汉书》 论衡》中，“履”的出现频率是“屦”的数倍，可知汉代主要用“履”，用“屦”较 少，表明最迟在汉代，“履”已完成了对“屦”的替代。虽然汉以后“屦”仍在各类文体中出现，但已具有古语 词的性质。 、 就词义自身而言，作为同义词，二词有同又有异，相同之处在于都可作名词泛指“鞋”，不同在于各自 又有细微差别。 “屦”用草、麻、皮、丝制作，是一种单底的鞋，后也泛指鞋。一般夏天穿葛屦，冬天穿皮屦，《仪礼・士冠 礼》：“夏葛屦，冬皮屦。”丝屦是奢侈品，为贵族所著，穷人穿草屦。许慎《说文・履部》：“屦，履也。”段玉裁 注：“晋蔡谟日：‘今时所谓履者，自汉以前皆名屦。’……履本训践，后以为屦名，古今语异耳。”杨雄《方 言 四：“屦，履也，自关而西谓之屦。”可知“屦”既是先秦表“鞋”义的古语词，又有方言区域的特色。 “履”的本义为“践踏”。顾野王《玉篇・履部》：“履，践也。９Ｙ如《诗经・小雅・小曼》：“战战兢兢，如临深 渊，如履薄冰。”朱骏声《说文通讯定声》：“此字本训践，转注为所以践之具也。”引申为名词指鞋。《小尔 雅・广服》：“在足谓之履。’ 说文・履部》：“履，足所依也。”徐灏注笺：“履，践也，行也。此古义也。”从《玉 篇・履部》：“履，皮日履。’ 字书》：“草日扉，麻日屦，皮日履。”看，应侧重指革制的鞋，且兴盛于汉以后，沿 用至当代。如现在口语中仍有“西装革履”之说，成语“削足适履”也活跃在书面语中，可谓源远流长。 ，２．魏晋至明代“鞋”对“履”的替代 汉代“履”完成了对“屦”的替代之后，在魏晋至唐代的数百年间，一直处于优势地位。尤其在魏晋南 北朝时的大部分典籍中，基本上以“履”为主，不用或很少用“鞋”。现援引数例如下： （１Ｏ）丧乱以来，事物屡变：冠履衣服，袖袂财制，日月改易，无复一定。（葛洪《抱朴子外篇・讥惑》） （１１）棺空无尸，惟双履存。（干宝（（搜神记））） （１２）吾昔尝与共在桓宣武府，见使才皆尽，虽屐履之间，亦得其任。（刘义庆《世说新语・识鉴））） （１３）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颜之推 颜氏家训・省事））） “鞋”字出现于汉代，汉代刘熙《释名・释衣服》：“鞋，解也。著时缩其上如履然，解其上则舒解也。”大 概最早是一种简易的鞋，早期用例如： ・４７・ 语言与翻译（汉文）２Ｏ０９年第２期（总第９瑚） （１４）言其临至时，常有双凫从东南飞来。因伏伺，见凫，举罗，但得一双鞋耳。（应劭 风俗通义））） （１５）鞋履布施佛比丘等获如斯报。（天息灾【译】《分别善恶报应经 ） （１６）麻鞋一屋，弊衣数库，其余财宝，不可胜言。（颜之推 颜氏家训・治家））） （１７）破皮履、鞋底、格椎皮、靴底、破鞍，但是生皮，无问年岁久远，不腐烂者，悉皆中煮。（贾思勰 齐 民要术））） （１８）其俗……人皆被发，以皮为鞋。（李延寿 北史・西域））） （１ ９）白头厌伴渔人宿，黄帽青鞋归去来。（杜甫《发刘郎浦））） 后也指一种用麻或线编织的简易轻便的鞋。如： （２Ｏ）舞二人，辫发，朝霞袈裟，行绠，碧麻鞋。（刘晌《旧唐书・音乐））） （２１）开元来，妇人例著线鞋，取轻妙便于事，侍儿乃著履。（ 旧唐书・舆服））） 但在汉代文献中鲜有用例，南北朝以后用例渐多，可发展缓慢，没能削弱或替代“履”使自己独霸词 坛，而是与其它同义词和平共处于历代典籍中，直到宋代才在佛典中占据优势，明代才完成了对其他词 的替代。笔者对汉魏至明代口语性较强的部分典籍作了进一步的检索，统计情况如下表： ＼朝代 书名＼ 、 东汉 魏晋南北朝 唐五代 宋元 明 、 ＼频数 分别 刃＼ 风俗 、 通义 报应 善恶 要术 齐民 家 Ｉ颜氏 全唐 文 佥载 记 史 集 志林 朝野 广异 逸 祖堂 东坡 玉露 鹤林 杂识 癸辛 会元 五灯 古尊 宿语 南村 蓬窗 苑署 西游 水浒 醒世 录 录 日录 辍耕 杂记 记 传 恒言 、 经 履 １ ２ １０ ｌ ｌ７１ ３ ５ ．４ ９ ８ ３ ４ ３６ ２１ ２０ ６ ２ ３２ １６ １６ 鞋 １ ２ １ １ １４ ９ ４ ２ １１ ２ ５ ４ ７７ ７５ １８ ７ ５ ５８ ６７ １０３ 从统计数据看，汉至唐代的正史中基本无“鞋”字。如《汉书》 后汉书》、《三国志》 晋书》 宋书》、 《南齐书》、《北齐书》等，只在《隋书》、《北史》等少数唐人撰著的史书中见到数例 隋书》４例、《北史》１ 例）。而口语特征较明显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典籍《抱朴子》 搜神记》、《搜神后记》 世说新语》 洛阳 伽蓝记 书中均不见其踪迹，只在上表的《风俗通义》 齐民要术》 颜氏家训》中找到少量用例。唐代 文献从《全唐文》看，“履”仍占绝对优势，但在张蔫的《朝野佥载》等唐人笔记和南唐静、筠禅僧的《祖堂 集》中，可看到“鞋”的出现频率在增长，“履”的频率在下降。说明在这些作品中“鞋”正处在上升期，在部 分作品中已占微弱优势。 到了宋代，在普济的《五灯会元》和赜藏主编的《古尊宿语录》中，情况发生了明显变化，两作品中 “鞋”的出现频率超过“履”分别为１倍和３倍，已占绝对优势。这说明此时期在口语特征较明显的佛典中， “鞋”已完成了对“履”的替换。但在文人典籍中，“履”仍占明显优势。虽然有一部分宋人笔记如罗大经的 《鹤林玉露》币Ⅱ周密自 癸辛杂识》中，“鞋”的出现频率已略高或持平，但在部分文人典籍中“履”的地位仍 很牢固。如欧阳修著的《新唐书》中，“履”和“鞋”的比例是７０：１４；《新五代史》中是３：２；薛居正的《旧五代 史》中是１０：７；北宋张君房著的道教典籍《云笈七签》中是４５：６；南宋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中是９：６。 由于宋代典籍中二词使用情况参差不齐，因此“鞋”在宋代并未完成对“履”的替换。就整体而言，这是一 个相峙阶段，这个过程一直延续到元代。 在元代马端临 ９《＝文献通考》中，“履”与“鞋”的比例仍为１３０：４０；元代笔记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中 “履”仍占微弱优势。 到了明代，在陈全之的《蓬窗日录》、沈榜的《苑署杂记 明人笔记中“鞋”已逐渐增多，而在明代白 话小说《西游记》 水浒传》、《醒世恒言》中，“鞋”的出现频率大幅上升。至此，“鞋”对“履”的替代过程才 最终得以结束。但笔者在《三国演义》中没有找到１例“鞋”字，这大概与作者的用词习惯有关。此后，“鞋” 便独霸天下，在近现代汉语中成为表“穿在脚上、走路时着地的东西”的专用名词。 ・４８・ “屦”、“履”、“鞋”的历时发展与更替 就“鞋”的语义场而言，仅《汉语大字典》中，除上引之外还收有“舄”、“餍９９、６６屣”、“屐”、“鞭”、“靴”、 “鞘”、“辊”等三四十个表示不同质料、不同形制鞋子的词，足见汉语词汇之丰富多彩。这些词大都产生于 秦汉之际，沿用至明清，在现代汉语中被“鞋”替代。“舄”由“鹊”的象形假借为“鞋”义，是一种复底的鞋， 特点是在鞋底下面加一层木底，以防久立和泥湿。共分为三等，赤舄为上，天子著之；次为白舄、黑舄，贵 族所著；后也为“鞋”的通称。“届”即今之草鞋。刘熙《释名・释衣服》：“扁，草屦也。属，踌也，出行著之，踽 踽轻便，因以为名也。９９。６６屣”是一般的鞋。《广雅・释器》：“屣，靥也。’ 玉篇・履部》：“屣，履也。’ 吕氏春 秋・览表》：“窃观公之志，视舍天下若舍屣。”“屐”是木鞋，据载南北朝士大夫好屐，以为常服。至于形制， 《晋书・五行志》：“初作屐者，妇人圆头，男人方头，至太康初，妇人屐乃头方，与男无别。９９ ６６毂”是古代的拖 鞋。戴侗《六书故》：“鞍，今人以履无踵直曳之者为鞍。”也指，，ｂＪＬ的鞋。《说文・革部》：“鞍，，，ｂＪＬ履也。” “靴”是高至踝骨以上的长筒皮鞋。由胡地传人，多见于汉代文献。“鞘”也指皮鞋 急就篇》卷二：“履舄鞘 襞绒缎刎。”颜师古注：“鞘，生革之履也。”杨雄《长杨赋》：“绨衣不敝，革鞲不穿。９９ ６６辊”是用薄皮做的鞋。 《说文・革部》：“辊，革履也。’《盐铁论・散不足》：“古者庶人贱，骑绳控，革辊皮荐而已。” ３．小结 综上所述，表“鞋”义的常用词，在先秦主要用“屦”，战国末期“履”的名词义发展成熟，并在文献典籍 中渐显优势，汉代“履”完成了对“屦”的替代后，在魏晋南北朝至唐五代的７ｏ０余年间占据优势，经过宋代 的相峙阶段后，“履”最终败下阵来，在明代被“鞋”替代。之后，“鞋”便在近现代汉语中独霸词坛，并沿用 至今。在这一发展过程中，也有一些其他的词如“舄”、“餍”、“屣”、“屐”、“鞭”、“靴”、“鞘”、“辊”等在文献 典籍中使用，但用例都较少，不但始终没能成为常用词，而且最终都被“鞋”替代，成为历史词汇。 参考文献： …１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１９７９．现代汉语词典［Ｋ】．北京：商务印书馆． 【２】金颖．２００８．常用词“过”、“误”、“错”的历时演变与更替【Ｊ】．古汉语研究，（１）． 【３】汪维辉．２０００．东汉一隋常用词演变研究［Ｍ】．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４】李宗江．１９９９．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Ｍ】．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 【５】徐中舒，等．１９８６．汉语大字典［Ｋ】．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 Ｄｉａｃｈｒｏｎｉｃ Ｄｅｖｅｌｏｌｍａｅｎｔ ａｎｄ Ａｌ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 ｏｆ”Ｊｕ¨（屦），”Ｌｖ”（履）ａｎｄ”Ｘｉｅ¨（鞋） ＤｏＮＧＹｕ．ｚｈｉ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ｔｈｅ Ｈｔａｍｍｆｉ￣，Ｘｉｎ￣ｎｇ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ＵｎａＴＪｑｉ ８３００６３，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ｒｏｕｇｈ ｅｘｐｌｏｒａｔｉｏｎ ｏｎ 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 ｌａ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 ｏｆ”ｊｕ”（屦），”ｌｖ”（履）ａｎｄ”ｘｉｅ”（鞋）ａｓ ａ ｃｏｍｍｏ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ｗｏｒｄ ｆｏｒ ｓｈｏｅ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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