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３年１１月 韶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ｈａｏｇｕ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ＮＯＶ．２０１３ Ｖｏ１．３４ Ｎｏ．１ １ 第３４卷第１１期 张说文学史地位之再认识 ——写在《张说集校注》之前 熊 飞 、、、、＾ （韶关学院文学院，广东韶关５１２００５） 摘要：张说诗、文、词、小说等作品的创作，与同时代作家相较，成就突出；其文艺主张的先进性、科学性与系统性，也超过了 “四杰”、陈子昂；这一切都说明张说的文学史地位崇高，理应受到应有的重视。但目前的中国文学史，除一两种以外，绝大多数 均未能予以正确评价。 关键词：唐代文学；张说：文学史地位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９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７—５３４８（２０１３）１１—００２８—０８ 张说（６６７—７３１），字道济，或字说之，其先范阳 人，祖上世居河东…。张说历仕武后、中宗、睿宗、玄 宗四朝，前后“三登左右丞相，三作中书令，唐兴已 来，朝右莫比”＿２¨９观。是一位跨越武后时代与玄宗时 代两大历史阶段的典型人物。在文坛上，他之述作 被视为“大手笔”，其诗文作品当时就被编为三十 卷，广泛流布。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其时士 子，无不以出燕公门下为荣。然而，在后世，张说及 诗歌的题材之广泛，但盛唐诗人经常写到的即景纪 游、交友送别、迁官谪宦、羁旅言怀、临边征战、宴饮 歌舞、咏物言志等等，在张说诗中均有所涉及。尤其 是其两度人蜀以及远贬钦州、谪居相州、岳州、荆 州，以及其后数度临边总戎所创作的作品，虽然数 量不是很多．但却在这些具有个人创作性质的作品 中，诗人用诗歌形式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已经摆 脱了宫廷文学的颂美习气，摔掉了应制奉和的虚假 应酬．突出地显示了自己独具的艺术个性与价值， 这些作品，才是张说诗歌创作的真正代表。例如张 说的流贬诗，就相当真挚地表现出其内心的真实情 绪与感受。请看《南中别蒋五岑向青州》： 老亲依北海．贱子弃南荒。有泪皆成血．无 其作品由于论家与选家之轻抚，遂逐渐淡出世人之 视界，故对其文学史地位问题有重新认识的必要。 张说作为当时的政治领袖和文坛宗主，对唐代 文坛产生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在《张说之文集》 三十卷中∞ ，今存诗十卷三百五十余首，是入唐以 来此前存世作品数量最多的作家。 由于张说长期生活在宫廷，“三为宰相”，“三作 声不断肠。此中逢故友。彼地送还乡。愿作枫林 叶．随君度洛阳。 中书令”，政治地位十分特殊。故其诗歌中类似于 上官体作家平庸的宫廷题材的作品确实不少，如 果加上其他一些酬赠唱和之作。大约要占其全部 这首作品，从形式上来说，它是一首完全合格的五 言律，全诗采用直抒方式表达内心情感，所叙之情 非常真实生动，且语言明白如话，像“此中逢故友， 彼地送还乡”之类句式，甚至可以直逼古体。同时， 诗的结尾，作者将自己的主观愿望托寓于一个具体 诗作之半。 但相对而言，他的诗歌题材内容虽然不及盛唐 收稿日期：２０１３—０９—１６ 基金项目：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后期资助项目“张说文集校注”（１２ＦＺＷＯ１３）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熊飞（１９５２一），男，湖北武汉人，韶关学院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唐代文化名人研究与文献整理工作。 ①本文所引用作品均出自国图藏清东武李氏研录山房校抄本《张说之文集》，下不另注。 ２８ 之物，这又体现出一种兴寄的传统方式。很明显，此 诗质朴的风调与兴寄的方式，正是汉魏诗风的典型 特征。由此可见。张说的作品也与陈子昂的作品一 样突显出复古主义的文学倾向。特别是张说谪岳州 之后，“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助”。虽然有人说他在 由抒情内质与艺术表现圆融浑成的审美建构层次 上，似与四杰乃至沈俭期、宋之问的贬谪诗尚有一 ．山也未迟。 在《幽州夜饮》诗中，作者主要是通过边塞环境 的描写，表现内心的豪壮情怀；而《巡边在河北作》， 则是直接抒发慷慨人生。“重气轻生知许国”的思 想精神．既与四杰“重义轻生怀一顾”的豪情相通， 道出了那一时代士人的共同心声；同时也是张说 诗具有“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那样的风骨特征的 定差距，然而正是这一差距，成就了张说诗的独特 风格。他的诗，往往在直抒方式的运用与朴素风格 的表现中，将自己的个性风格突显出来。如《代书寄 薛四》：“孤雁东飞来，寄我纹与素。纹足经三象，素 当综群务。远见故人心，一言重千金。答之彩毛翰， 继以瑶华音。岁寒众木改，松柏心常在。”《代书寄吉 十一》：“一雁雪上飞，值我衡阳道。口衔离别字，远寄 当归草。目想春来迟，心惊寒去早。忆乡乘羽翮，慕侣 盈怀抱。零落答故人，将随江树老。”它们以鸟的意象 传情，以树的意象自喻，都显然可见汉魏诗人的构意 范式。这种质朴的诗风与象征的方式在唐代诗坛的 复盛，显然与陈子昂倡导以“风骨”、“兴寄”为标志的 汉魏文学传统紧密联系在一起。从这一点上说，张说 诗，又突出体现了与子昂诗风的沟连＿４ 。 张说是从贫寒之士一跃而为位极人臣的诗人． 是那一特定时代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新兴政治力量 的代表。功业理想与进取精神，是当时广大士人的 普遍心态，这一点，在张说的作品中也得到了突出 的体现，那些巡守边塞的作品表现尤为明显。如《幽 州夜饮》： 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正有高堂宴，能 忘迟暮心。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不作边城 将．谁知恩遇深。 “凉风”、“夜雨”、“寒林”．身处这样肃杀的边塞环 境，虽然诗人说此时此刻不能忘掉“迟暮”之心，但 全诗却不让人感到寂寞悲凉，因为诗人此刻所注重 的不是这荒凉萧瑟的边塞，而是将自己的全部身心 都倾注于“剑舞”及“塞上笳音”之中。在这位“边城 将”的心中，一种豪壮的建功立业情怀，却在他的心 中激烈涌动。又如《巡边在河北作》： 去年六月西河西，今年六月北河北。沙场 碛路何为尔。重气轻生知许国。人生在世能几 时，壮年征战发如丝。会待安边报明主．作颂封 核心所在。 这种内在精神与表现特征，在张说其他题材的 作品中也时有出现。如送别诗言“知君万里侯，立功 在异域”（《送郭大元振再使吐蕃》）、“胜敌在安人， 为君汗青史”（《送李侍郎迥秀薛长史季昶同赋得水 字》）、“为负刚肠誉，还追强项名”（《送王唆自羽林 赴永昌令》）等，实际都是在对他人功名的赞美艳羡 中，明显包含着自身的勋业理想和抱负追求。强烈 的进取精神与功名欲望，使张说同当时许多诗人一 样，一方面在作品中表现出“立功在异域”、“会待安 边报明主”之类乘时报国的慷慨豪情；但面对时光 流驶，年华蹉跎的社会现实，有些又不免发出诸如 “人生在世能几时，壮年征战发如丝”的感叹；在士 途坎坷，贬逐谪居的境遇中，更会产生“心对炉灰 死，颜随庭树残，旧恩怀未报，倾胆镜中看”的时不 我待的忧惧与报国无门的怨愤。如果将这些诗作与 陈子昂《感遇诗》中的“闲卧观物化，悠悠念无生，青 春始萌达，朱火已满盈”、“探元观群化，遗世从云 螭，婉娈将永矣，感悟不见之”、“空色皆寂灭，缘业 亦何成，名教信纷籍，死生俱未停”等思想情感相 较，我们不仅可以看出它们抽象的哲理内涵寓义相 当，甚至连具体的玄言表达方式，几乎都是那样的 一致。 但张说的诗歌范式，却非陈子昂诗歌一种范式 所可局限。由于陈子昂在文坛上活动的时间短暂， 而张说在文坛上活动的时间相对漫长，故从某种程 度上说，张说的诗，比陈子昂的诗更能体现出那一 时代众多诗人的各种表现范式的多向汇融ｌ５］。请看 《邺都引》： 君不见魏武草创争天禄，群雄睚毗相驰逐。 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都邑缭绕西 山阳，桑榆漫漫漳河曲。城郭为墟人代改，但见 西园明月在。邺傍高冢多贵臣，蛾眉曼昧共灰 ２９ 尘。试上铜台歌舞处，唯有秋风愁杀人。 这首诗．采用气骨充盈、婉转流畅的七言歌行形式 描写，它几乎脱尽了抽象的哲理性，作者在生动的 境象构造与对比中，表现出浓郁的怀古情调。其与 “张说词凡五调十九阙，多记歌舞实况。除乐世一 阙，用大曲摘遍，属小曲。其余……则属完整之大曲 歌辞，配合乐舞……均盛唐著名曲调……洎安史乱 后，乐曲散佚，存辞亦罕见，后人每与宋代大曲混为 一王勃《ｌ临高台》、卢照邻《长安古意》、骆宾王《帝京 篇》、李峤《汾阴行》乃至刘希夷《代悲白头翁》、张若 谈，转失。今张说词幸存大曲歌辞四调五套， 亟具研究价值。” 从张说当时大量写作歌辞一体而 言，张说亦不失为一个得风气之先的诗人，他的敢 为人先的创新品质亦明显可见。近年所出之文学 史，几乎无一言及张说词史之地位者，故特为拈出， 以备考索。 由此可知．张说的诗歌虽然存在某些不足．但 由于其独特的地位及其大量的创作。他在唐诗发展 史上的地位却是不容怀疑的。特别是在唐音自立期 与艺术高峰期两大阶段的过渡转递进程中，他的作 用与地位更是无人可比。“他感应时代，得风气之 先，矗立在初唐盛唐的交界点上，从而成为具有时 代意义的人物。” 张说一生大力创作的是文章。他现存各类文章 虚《春江花月夜》等七言歌行，明显是一路体格风 调。并且这类作品，在张说的创作中数量更为可观。 如《离会曲》、《同赵侍御乾湖作》二诗，就属于具有 时代特征的盛衰主题，也同样是七言歌行体式的运 用；不过，这两首诗又与《邺都引》的具体构思方式 有所不同。如果说，《邺都引》是通过都城今昔兴衰 的对比着重表现怀古情调。所感咏的事物与对象是 具体的、眼前即目性的，更多的属于“四杰”都城题 材的构思类型的话：那么，这两首诗所感咏的事物 与对象则是不确定的和虚拟性的，它通过人生离别 与对历史变迁的感受．着重表现的则是惜时情调． 显然与刘希夷、张若虚着意于诗境融造的特点完全 一致。故清沈德潜评此诗说其“声调渐响，去王、杨、 凡二十卷，数量将近三百篇。其文章在唐代文坛的 地位更为突出。 卢、骆体远矣。”［６ 其评价充分肯定了此诗的文学史 价值。 张说文集中，还有一首《和尹从事懋泛洞庭》同 样值得重视： 平湖一望上连天，秋景千寻下洞泉。 忽惊水上光华满，疑是乘舟到日边。 初唐王勃等四杰对齐梁文风的雕章琢句、短订 辞采虽然有所批评．陈子昂亦主张以汉魏风骨来复 古文风。他们从应制应酬，的圈子里跳出 来，担负起书写人生的使命。但“四杰”与陈子昂在 诗歌革新方面贡献较大．在文章方面则显得比较薄 弱。陈子昂之文质木枯稿，“四杰”既没有变革文风 的明确主张，也没有进行积极的创作。文章风格仍 “沿江左余风，缔句绘章，揣合低印”。而其他士人的 文章创作，则为南朝追求形式美的盛饰余风所笼 罩，因袭似乎更大于创新。 张说的文章常运骈于散．骈散相间．每于宏丽 之中．洋溢着雄浑之“大手笔”气格，与“四杰”及陈 此诗之构思巧妙而自然。前两句由“平湖’泛溢与 ‘秋景”垂映，构定洞庭湖自然景观的框架，在“上连 天”、“下洞泉”的动感之中，形成水天之间的蒸融交 合。后两句由新的观察视角表现自身的心理感受， 平凡的湖上泛舟．梦幻般变成了“日边”的灿烂游 历，境界浑茫开阔。由水到天、由秋阴到光华的转换 过程，又可见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这显然成 为李白“孤帆一片日边来”、“疑是银河落九天”等浪 漫驰想与艺术表现之先肇［４］３４９。 在诗歌创作方面，其文集所录尚有词十九阙， 子昂的文风有很大差异。对此，前人多有精辟论述。 中唐梁肃在《唐左补阙李翰前集序》中说道：“唐有 天下几二百载。而文章三变．初则广汉陈子昂以风 雅革浮侈，次则燕国张公说以宏茂广波澜，天宝已 还，则李员外、萧功曹、贾常侍、独孤常州比肩而作， 其词牌有《乐世词》、《踏歌词》、《苏摩遮》、《破阵乐 词》、《舞马词》、《舞马千秋马岁乐府词》等六个①。 ①林大椿《唐五代词》仅收张说《舞马词》六首；曾昭岷等编《全唐五代词》正编不收张说词，副编仅录存张说《舞马词》一调六首； 张璋、黄畲《全唐五代词》、孔范今《全唐五代词释注》收张说《舞马词》等五个词牌共１７首作品；黄坤尧《张说词史》则收张说词 “凡五调（实际应为六调）十九阙”。 ３０ 故其道益炽。”梁肃在此率先提出了中唐以前“文章 三变”之说，并对张说“以宏茂广波澜”为文章一变 作了充分肯定。五代刘啕在《旧唐书・张说传》中更 说他“为文俊丽，用思精密，朝廷大手笔，皆特承中 旨撰述，天下词人，咸讽诵之。尤长于碑文墓志，当 代及者。” 在散文方面。我们首先要提到的是张说的墓志 碑铭。张说的碑志文写作，无论在题材、形式和表现 技巧上，都有新的突破。 张说既为声名显赫的宗臣名相撰碑，也给坎坷 失意的寒儒小吏和失意文人立传，虽然多数碑志文 仍是骈体，但往往运骈于散，平易通畅；更有少数作 品上追汉魏，下开韩柳，虽未能完全摒弃缕述对象 生平仕履，“铺排郡望，藻饰官阶”之旧套，但却能在 平易的行文中显示出记人述事自然生动。文风亲切 爽朗，修辞新鲜俊美的特色。 他善于选取富有特征性的真实细节来突出人 物的性格特征。注意从人物的外貌，对话和动作的 描写中显示其品格个性。例如《太尉裴公神遣碑》， 先叙写裴行俭少年时与仆射房玄龄等的对话和神 态，表现他年少志高，好学不倦，对前途充满自信； 以后又写他身居高位．对下属无意造成的过失不予 追究，温言抚慰。从而刻画出一位宽厚仁慈令人崇 敬的儒将形象。 张说的碑志还能根据对象特点取舍组合材料。 如《齐黄门侍郎卢思道碑》，碑主是隋代有名的宫廷 文臣。作者抓住人物自身的特点，着重写他的文学 造诣。写文学又侧重从两个方面人手。一方面写他 “处屯安贞”、“临难无慑”，强调其文是其德行的表 现，乃“国华人望”：另一方面写他“擅名当时，垂声 后代”，以见其文之可贵。全文简洁清通，重点突出。 张说的碑传文除遵循史的“实录”原则外，还注 意突出文的特征，写人叙事或时有夸张，渲染形容， 甚至穿插一些神奇、怪诞的场景和细节。因而具有 某种传奇色彩。例如《兵部尚书代国公郭公行状》， 就是为一代名将郭元振立传。传中用一些富有传奇 色彩的故事，突出地渲染了郭公的胆识过人，威武 神勇。如写他出任安西大都护，“时乌质勒久恃众倨 傲……公以众寡不敌，难以力制，因率麾下数十骑， 径人部落。乌质勒大出兵卫出迎，望见公威容端毅， 风鬣若神，不觉屈膝，因而下拜。公宣国威命，抗声 与语，自朝至暮，雪深尺余，竞不移足，质勒……久 立雪中，仓卒疾发，是夜暴卒。”写他进军葱岭，更是 出人意表。又如《夏州都督太原王公神道碑》描绘王 方翼远征热海的情节，《大通禅师碑》展现高僧神秀 圆寂后“白雾积晦于禅山。素莲寄生于坐树”，“双林 变色，泗水逆流”的幻境，都带有很强的传奇色彩。 《赠太尉裴公神道碑》，写裴行简擅用兵法，“箱中” 一段之描写，勾勒出沙场血战的凶险场面，颇有点 像中国版的特洛伊木马计 ］。 张说是诗人。又长期监修国史，兼具史才，所以 他的一些碑志．还能将史笔和诗笔结合起来。例如 《崔公神道碑》在描叙河间丞崔漪的政绩后，连用 “若夫碧树烟霭于江潭。红荷藻耀于泽畔，宝贝炯光 于空浦，美玉明润于断岸”四个意象瑰丽的比喻，使 人物光彩夺目，碑文诗意盎然。 张说往往依据碑主身分．性格、事迹的不同，创 作出风格各异的碑志文，或渊懿朴茂，或雄浑奔放， 或刚健爽朗，或平实畅达，在叙写事件、刻画人物、 描绘场景、选择细节及抒情议论等方面，都表现出 较高的艺术技巧。人们常将韩愈的碑文与杜甫的律 诗看成唐代文学的精华，实际上，张说在开创碑传 文创作传统方面也是有突出贡献的。王维、李华、萧 颖士、贾至、独孤及、梁肃等人的同类作品，都不同 程度留有他的印记：特别是韩愈和柳宗元等人所创 作的一些带有浓厚传奇色彩的碑传之文，更可以明 显看出张说传奇的影响。 张说的章表书疏也有不少佳作。集中载录的 《谏幸三阳宫疏》、《请置屯田表》和《百官请不从灵 驾表》等，都是精彩的政论文章。从中不仅可以看出 作者政治家超人的胆略气魄，而且还能见到其高明 的睿智识见．以及高超的说理叙事技艺。 张说还擅长辞赋。《畏途赋》、《江上愁心赋》和 《吊国觞文》都很有意境。《江上愁心赋》作于岳阳贬 所。全篇主要写凄迷的江上景色，结尾才说愁怀非 笔墨琴弦所能传达，风格凄婉含蓄。玄宗曾赞赏他 的《白乌赋》“放言体物，词藻浏亮。寻绎研味，把玩 无厌。所谓文苑菁华，词场警策”（《张说之文集》卷 一附玄宗批答）。另外，他的箴、铭，赞，序，记等也有 上乘佳作，如《素盘盂铭》、《东山记》、《洛州张司马 ３１ 集序》、《会诸友诗序》等，文学性都很强。 张说对文体有革新之功。他不仅写了为数不少 的散体文．还创作了大量骈文，他或运骈于散，或以 现了明显的时代特征和艺术进步，共同呈现出一种 向成熟文体过渡的性质，是唐传奇文体发生学上不 可忽视的重要环节。 散入骈。不论是散体还是骈休，句式相对都比较灵 活。一般用典较少，即使用典，也力避生涩。文辞或 朴或丽。不拘一格，浑融自然。时有绘声绘色，夸张 铺排之笔，但大都出自胸臆，并非炫人耳目。如《洛 州张司马集序》： 首先．张说的传奇作品取材虽不脱志怪特征， 但是贴近现实生活，为传奇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开 端。《传书燕》、《绿衣使者传》写长安富民的生活事 件，《镜龙记》写扬州进献宝镜，皆是以人间味很重 的现实生活为背景，并直接或间接地赞美当朝天子 与升平时政，志在“粉饰盛世”。这种直接或曲折的 昔尝摄戎幽易，谪居邛篙。亭阜漫漫，兴去 国之悲：旗鼓汹汹，助从军之乐。时复江莺迁 树，陇雁出云，梦上京之台沼，想故山之风月，发 取材现实、反映社会生活的创作特点，影响了有唐 一代的传奇创作，使之具有一种观照社会的现实主 言而宫商应，摇笔而绮绣飞。逸势高标，奇情新 拔。灵仙变化，星汉昭回。感激精微，混韶武于金 奏；天然壮丽，辞云霞于玉楼（文集卷二八）。 义精神。其次，作品承继六朝志怪“实录”的叙事模 式，有意虚构故事情节。《镜龙记》中“水心镜”的铸 造，从“扬州旧贡江心镜，五月五日扬子江中所铸 也”的本事。敷演成一篇情节曲折的传奇，很多细节 的设置．如扬州参军李守泰所描述铸镜的过程，情 《代妓人作祭故人文》则别出心裁，插入七言四 句诗一首：“绮罗脂粉娇上春，自言终代宝情亲，享 知一旦君恩断．繁弦清管为何人。”更表现了张说撰 文颇重创新的个性色彩。 节虚构，纯属小说家言。《绿衣使者传》、《传书燕》对 鹦鹉和燕子的人格化描写，表现出张说丰富的想象 力。最后，有意识地创作传奇，吸取历史叙事的编年 方法。把博物、志怪和现实事件有机统一起来。《镜 高步瀛先生在《唐宋文举要》中评张说文日： “其文以气势胜。此篇词句秀丽，隶事精切，又兼徐， 庾之长。”（卷二）良不虚也。 当然．张说作为“特承中旨撰述”的朝廷大手 笔，他的文章也鲜明地显示出“当承平岁久，志在粉 饰盛时”（《旧传》）的特征。张说代王者立言的制敕， 约占其文章总数的一半，其中的确有不少“粉饰盛 龙记》承继《拾遗记》以朝代年代为纲的历史叙述模 式而有所发展，其历史纪年是作品中事件发生的逻 辑纽带，这种历史叙述的时间意识，成为传奇叙事 的结构要素之一＿９］。 综上所述，张说在《镜龙记》、《绿衣使者传》、 《传书燕》等篇传奇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故事情节 化的倾向和运用虚构想象进行创作的方法，虽然博 物志怪的痕迹仍较明显，尚未脱尽“实录”的记事方 时”之作。如《圣德颂》、《皇帝在潞州祥瑞颂》、《 堂颂》、《上党旧宫述圣颂》、《大唐封祀坛颂》、《开元 正历握朝乾符颂》等，都表现出较为突出的歌功颂 德倾向。但张说凭借大手笔的气势，彰显盛世气象， 则是其此类文章中的最大亮点。唐皇甫浞在《谕业》 一式，但从客观上看，张说创作的传奇小说，无论在题 材内容上，还是表现方法上，都显示出其多样性。在 唐代小说史上，张说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作家。在由 魏晋六朝志怪小说“粗陈梗概”，向“叙述宛转、文辞 文中曾言：“燕公之文，如椴木楠枝，缔构大厦。上 栋下宇，孕育气象，可以变阴阳而阅寒暑，坐天子而 朝群后。”就非常明确地指出了张说文章辞雄气逸、 堂庑阔大的总体特色。 华艳”的唐传奇过渡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ｌ１ 。 张说的文学理论主张更对唐代文坛产生过重 要影响。 张说还是唐代第一个大力进行传奇创作的作 家。署名张说的传奇作品，现可考知的有四篇．即 张说其时不仅是一位杰出的诗人、文章家．而 且还是一位杰出的文学理论家和批评家。他曾以权 威的口吻和锐利的艺术眼光，对初唐以来许多文人 《梁四公记》、《镜龙记》、《绿衣使者传》、《传书燕》①。 张说的这些传奇作品，无论是题材还是文体，都表 ①关于张说所撰传奇，学术界是有争议的。参见李剑国《张说的传奇考论》，《辽宁教育学院学报》１９８５第４期；李时人《全唐五代 小说》，陕西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８年版。 ３２ 的创作，发表了极具概括力和极为精彩的评论。据 《唐新语》记载，张说与徐坚是唯一一对从珠英学 士、景龙文馆学士至集贤学士的同僚，他俩好尚颇 同，情契相得。一日，二人相对，不免勾起怀旧之情。 说于是手疏诸人姓名，与坚同观。徐坚说：“诸公昔 年皆擅一时之美，敢问孰为先后？”张说日：“李峤、 崔融、薛稷、宋之问，皆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富嘉 谟之文，如孤峰绝岸，壁立万仞，丛云郁兴，震雷俱 发．诚可畏乎！若施于廊庙，则为骇矣。阎朝隐之文， 则如丽色靓妆，衣之绮绣，燕歌赵舞，观者卒忧。然 类之风雅，则为俳矣。”坚又问：“今之后进，文词孰 贤？”说回答说：“韩休之文，有如太羹玄酒，虽雅有 典则，而薄于滋味。许景先之文，有如丰肌腻体，虽 裱华可爱，而乏风骨。张九龄之文，有如轻缣素练， 虽济时用，而窘于边幅。王翰之文，有如琼杯玉 ， 虽灿然可珍，而多有玷缺。若能箴其所阙，济其所 长．亦一时之秀也。”［１３¨３。在此，张说对十位作家各 自不同的文章风貌，作出了相当准确的总体评价和 生动形象的描述。既热情地肯定了他们的长处，又 恳切地指出了各自的缺点和不足。下面，我们将结 合张说的这段评论及其文集中一些相关论述，对张 说的文学主张略作归纳。 其一，张说崇尚典故法则，但更注重创新。张说 还很年轻的时候，就曾批评泼胡乞寒之戏“未闻典 故，裸体跳足，盛德何观；挥水投泥，失容斯甚。”他肯 定韩休之文“雅有典则”，即合乎一定的规范、法则， 表现了他对“典故”、原则之重视。但是张说更注重文 学的创新原则。他的作品，不仅注意形式创新，技巧 创新，连修辞他都极注重其创新性。就拿普通用语来 说，张说就是一个极富创新能力的作家，《张说之文 集》三十卷中，有近百个词语典故都是他首先使用 的。大部分《汉语大词典》等辞书收了，但语源却有一 些只追溯到宋明人．这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其二，张说重视文章的风骨气势。他赞扬富嘉 谟之文“如孤峰绝岸，壁立万初，丛云郁兴，震雷俱 发”．他推崇“逸势高标”、“峻峰激流崭绝之势”，提 倡“感激精微，混韶武于金奏；天然壮丽， 云霞于 玉楼”（《洛州张司马集序》）。他批评许景先之文“乏 风骨”，张九龄之文“窘于边幅”，这些，都包含着对 文章内在风骨气势及阔大格局的追求。 其三。张说提倡工文巧辞，注重修辞技巧。在为 上官昭容文集所撰的序言中，他说：“臣闻七声无主， 律吕综其和：五彩无章，黼黻交其丽。是知气有壹郁， 非巧辞莫之通；形有万变，非工文莫之写。”只有错综 润色，穷神体妙，才能做到“万象鼓舞，入有名之地； 五音繁杂，出无声之境”（《洛州张司马集序》）。 其四．张说讲究文章的滋味情韵。他曾批评韩 休之文“薄于滋味”，这就意味着他认识到了“滋味” 对文章的重要性。他认为，耐人寻味，言有尽而意无 穷．才是文章的最佳境界。在这里，张说强调的是文 学作品要保有自己的特质，要有含蓄深蕴之美。 其五．讲社会功用而不忽视文学功能。张说充 分看到了文学的社会功能。他他一方面认识到文学 作品“理关刑政”、“义涉箴规”，可“独使温柔之教， 渐于生人：风雅之声，流于来叶。”对于时政有切切 实实的意义和作用；另一方面，他又看到了文学的 特质．“发言而宫商应，摇笔而绮绣飞。” 其六，尚雅俗共赏。张说在《赠别杨盈ＪＩＩ炯箴》 中有一句名言：“虽有韶夏，勿弃击辕。”张说要求在 高奏韶、夏等高雅之乐时，也不要舍弃击辕等粗俗 之曲。 从上面的归纳来看，张说的文学主张，明显涉 及到了文学从内容到形式，从创作到鉴赏等一系列 重要问题．它实际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文学理论体 系。这个体系，既体现了政治家的眼光，又突破了政 治家的局限。特别应该指出的是，张说不但不轻视 文学的艺术形式和审美价值，而且还对文学艺术的 特征作了应有的强调。在初、盛唐的文论家中，四 杰、陈子昂、殷瑶等人都没有使用“滋味”这一概念， 张说上继钟嵘之说，提出“滋味”，强调了诗文的形 象性特征和耐人咀嚼的意蕴，值得注意。他的“讲实 用”．也为后来自居易的“为时为事而作”的文学理 论张本。而他的“重风骨”、“尚气势”、“重文采”等主 张，对当时诗文创作的指导意义尤为明显＿ｌＩ ＿。它纠 正了初唐以来文学创作和鉴赏方面的一些偏颇，具 有明显的理论指导意义。仅从这一点来说，张说亦 不愧为盛唐文学的开路人＿１ 。 张说一生历仕武后、中宗、睿宗、玄宗四朝，内 秉钧衡，外膺疆寄，其在文学上的建树，还表现在以 下方面： ３３ 其一，张说作为初、盛唐之间政治舞台上的重 要人物，凭借着他的聪明才智，对武后、中宗、睿宗、 玄宗四朝的政治文化进行过多种干预，产生过 长期持续的影响。特别是凭借他与唐玄宗亲密而又 特殊的关系（师傅、姻亲）．对玄宗李隆基本人的文 学好尚及当朝文化的制定，施加了重大影响。 例如，景云三年（７１２），张说曾向时为太子的李隆基 奏《上东宫请讲学启》，他在此启中提出的“重道尊 儒”，“博采文士”的主张，唐玄宗登基后即全面采 纳。当时，中书舍人陆坚等人“以丽正学士或非其 人．而所司供拟过为丰赡．谓朝列日：‘此亦何益国 家。空致如此费损！’将议罢之。张说闻之，谓诸宰相 日：‘说闻，自古帝王功臣，则有奢纵之失，或兴造池 台或耽 声色．圣上崇儒重道．亲自讲论，列校图 书，详延学者，今之丽正，即是圣主礼乐之司，永代 规模不易之道。所费者细，所益者大。陆子之言，为 未达也。’玄宗后闻其言，坚之恩眄，从此而减。”＿１３＿ｌ １故欧阳修等说：“帝（指玄宗）好文辞，有所为，必使 视草。善用人之长，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 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经术，开馆置学士， 修太宗之政，皆说倡之。”（《新传》） 玄宗后来为实施张说建议，缮修四库书，诏改集 仙殿书院为集贤殿书院，拜张说等十八人为学士。在 张说主持集贤工作期间，他遵照唐玄宗李隆基的旨 意，先后召集书院文人编撰了《唐六典》、《大唐开元 礼》、《大唐乐》、《唐文府》、《初学记》等文化名著。这 些举措，对唐代文教事业的发展和社会精神文明的 建设，均产生过重大作用和影响。正如韦述所言：“上 之好文，自说始也。”（《职官分纪》卷十五引韦述《集 贤注记》）。“开元文物彬彬，说力居多”（《新传》）。 其二，张说十分注重推赞奖掖文学新人。据两 唐书等史籍记载，一些年长的文人如杨炯、崔融、乔 备、李峤、沈俭期等，亦与张说交好，张说对他们常 常是推崇备至。另与张说同时的文学之士众多。徐 坚、贺知章、许景先、张九龄、赵冬曦、王翰、王湾、袁 晖、孙逖、徐安贞及赵冬曦兄弟六人、韦述兄弟六 人、齐瀚、王丘、吕向、常敬宗、崔沔、裴灌、尹知章、 康子元、敬会真等，均素为张说所推重。又有一些当 时以文学受知于张说．日后却并非以文学著称于世 者，如房瑁、李泌、刘晏等。张说不但对奖掖推赞文人 ３４ 不遗余力，而且非常尊重后进。例如开元中，玄宗赐张 说大学士，其他十余人为学士，说当即向玄宗建议一 律称学士。自己不搞特殊。又，玄宗幸丽正殿书院赐 酒．其时众人皆不知谁当先举酒者。张说奏言“学士以 德行相先，非其它员吏可比”。遂建议“十八爵一时举 酒”［ｎ］１０２￣更有甚者，为了奖掖后辈，张说还曾亲笔将品 级很低的年轻诗人王湾的一联诗“海日生残夜，江春 入旧年”（《次北固山下》）题于政事堂上，其目的就是 要向朝廷内外宣示“每示能文，令为楷式”［“］。从这里， 我们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张说的宰相风度！ 张说不仅亲自奖掖提拔了一批文学新人，而且 他还创导了一个好传统。其后，张说亲手树立的一 批新人又提拔和推引了一些杰出诗人和文章家．如 张九龄之于王维、孟浩然、万齐融及裴迪，贺知章之 于李白，孙逖之于萧颖士、李华等。因此可以说，张 说的不遗馀力延纳后进。对唐代文学的发展影响非 同一般。张九龄曾在《张说墓志铭》（即《故开府仪同 三司行尚书左丞相燕国公赠太师张公墓志铭》）中 说：“始公之从事，实以懿文，而风雅陵夷已数百年 矣。时多吏议，摈落文人，庸引雕虫，沮我胜气，丘明 有耻，子云不为，乃未知宗匠所作，王霸尽在。及公 大用，激昂后来，天将以公为木铎矣。”ｌ２ 张九龄在 这里已经明确指出了张说以功业理想与王霸气度 振起风雅、激昂后来的历史作用。 其三，张说在唐代文学史上的主要贡献还在于 他对艺术理想的倡导。过去，不少评论家均将此功 归之于陈子昂。不错，在初唐后期，陈子昂首先高举 “复古”“革新”之大旗，提倡以汉魏风骨排斥齐梁余 风，其言辞激烈，有震聋发聩之功用，但这只是问题 的一个方面。实际上，其时陈子昂不仅与张说交好， 而且还曾一同在建安王武攸宜幕府事，其文学 主张与张说相近也应是相互影响的结果。陈子昂对 文坛的持续影响。不是他一人之功绩，很大程度上 则是通过张说等人才得以实现的。因其时他在文坛 上站立的时间不长，政治地位也不高．其影响远不 及张说．而且他的文学主张重质轻文，也较为偏颇。 “比较起来，张说的文学主张更全面、进步，更合乎 当时文学发展的潮流。加上在政治上，文坛上的崇 高威望，使他事实上成为盛唐文学的一位开路人。 其历史功绩，不在陈子昂之下。”ｌｌ１］ 参考文献： ［１］陈祖言．张说年谱［Ｍ］．：中文大学出版社，１９８４：４７． 『２］熊飞．张九龄集校注：卷十八：故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左丞相燕国公赠太师张公墓志铭［Ｍ］．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８ ［３］唐张说．张说之文集：三十卷［Ｍ］．［出版地不详］：［出版者不详］，［出版年不详］． ［４］许总．唐诗史［Ｍ］．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４． 『５］许总．论张说与盛唐诗歌的审美理想［Ｊ］．辽宁大学学报，１９９７（５）：３６—４Ｏ． ［６］沈德潜．唐诗别裁集［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５：７３． ［７］黄坤尧．张说词史［Ｊ］．中华文化复兴月刊，１９７７，１４（４）：９７—１０２． ［８］吴功正．张说：初盛唐诗歌美学的转捩人物［Ｊ］．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２（４）：１０１－１０４． ［９］张睿．张说研究［ＥＢ／ＯＬ］．［２０１３—０７—０６］．中国知网《博士文库》． ［１０］徐翠先．张说传奇的历史价值［Ｍ］．晋阳学刊，２００５（３）１２４—１２５． 『１１］乔象锺，陈铁民．唐代文学史［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５． ［１２］雷恩海，姜朝晖．论盛唐开基者张说的宏通文学思想［Ｊ］．贵州社会科学，１９９９（１）：７６—８０． ［１３］唐刘肃．大唐新语［Ｍ］．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４． ［１４］唐殷瑶．河岳英灵集：卷下：唐人选唐诗（十种）［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７８：１０６． Ｒｅｃｏｇｎｉｔｉｏｎ ｏｎ ＺｈａｎｇＹｕｅ’ｓ Ｐｏｓｉｔｉｏｎ ｉｎ ｔｈｅ Ｈｉｓｔｏｒｙ ｏｆ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Ｐｒｅｆａｃｅ ｏｆ ＺｈａｎｇＹｕｅ Ｃｏｌｌｅｃｔｉｏｎ Ｃｈｅｃｋ Ｎｏｔｅ Ｘ１０ＮＧ Ｆｅｉ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 Ｌｉｂｅｒａｌ Ａｒｔｓ，Ｓｈａｏｇｕ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ｈａｏｇｕａｎ ５１２００５，Ｇｕａｎｇｄｏｎｇ，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Ｚｈａｎｇ Ｙｕｅ，ｔｈｅ ｐｏｅｍ，ｗｏｒｄ，ｎｏｖｅｌｓ ａｎｄ ｏｔｈｅｒ ｗｏｒｋｓ，ｃｏｍｐａｒｅｄ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ｓａｍｅ ｔｉｍｅ ｗｒｉｔｅｒ， ｏｕｔｓｔａｎｄｉｎｇ ａｃｈｉｅｖｅｍｅｎｔ；ｔｈｅ ｏｐｉｎｉｏｎ ｏｆ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ａｒｔ ｉｓ ａｄｖａｎｃｅｄ，ｓｃｉｅｎｔｉｉｆｃ ａｎｄ ｓｙｓｔｅｍａｔｉｃ，ｍｏｒｅ ｔｈａｎ ｔｈｅ ‘ｆｏｕｒ’，Ｃｈｅｎ Ｚｉａｎｇ；ａｌｌ ｔｈｉｓ ｓｈｏｗｓ Ｚｈａｎｇ Ｙｕｅ ｐｏｓｉｔｉｏｎ ｉｎ ｔｈｅ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ｈｉｓｔｏｒｙ ｏｆ ｌｏｆｔｙ，ｄｅｓｅｒｖｅ ｔｏ ｂｅ ｐａｙ ａｔｔｅｎｔｉｏｎ ｔｏ．Ｂｕｔ ｔｈｅ ｈｉｓｔｏｒｙ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ｉｎ ａｄｄｉｔｉｏｎ ｔｏ ｔｈｅ ｏｎｅ ｏｒ ｔｗｏ ｏｕｔｓｉｄｅ，ｔｈｅ ｖａｓｔ ｍａｊｏｒｉｔｙ ｏｆ ｆａｉｌｅｄ ｔｏ ｃｏｒｒｅｃｔｌｙ ｅｖａｌｕａｔｅ．Ｓｏ 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ｔｏ ｒａｉｓｅ ｔｈｉｓ 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ｓ ｔｏ ｂｅ ｄｉｓｃｕｓｓｅｄ．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ｏｆ ｔｈ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Ｚｈａｎｇ Ｙｕｅ；ｔｈｅ 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 ｓｔａｔｕｓ ｏｆ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责任编辑：吴有定） ３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