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范与秩序：重思涂尔干的社会团结理论木 吕付华 ［云南民族大学，昆明６５０２２３］ 关键词：涂尔干；社会团结；秩序；失范 摘要：在深入解读涂尔干相关论著的基础上，本文对涂尔干的社会团结理论进行了系统分析与 全面探讨。文章指出，有别于同时代的其他思想家，涂尔干敏锐地把握到了现代社会由于劳动分工而 促生的有机团结的社会关系，深刻地剖析了这种新型社会团结得以可能的理论逻辑，进而阐述了现代 社会在经济、社会与宗教层面所面临的失范危机，并开出了应对这些严峻危机的理论药方。因此，对 涂尔干社会团结思想的当代思考，不啻为当下有关社会建设与管理的讨论提供了一种宝贵的理论 借鉴。 中图分类号：Ｃ９１—０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１—７５１１（２０１３）０２—００７６—０６ 从社会学学科角度来讲，当下中国社会语 的分析与回答。 境中关于社会建设和社会管理的思想讨论，根 本上仍是在追问和回答一个霍布斯式（Ｈｏｂｂｅｓ— 一、涂尔干社会团结理论的缘起 ｉａｎ）的社会学的核心问题：在现代社会中，考 虑到人们的利己主义，是什么力量确保一个社 依当代德国社会学家卢曼之言：“自印刷术 会能够在可控制的程度上维持一种整合的秩序？ 发明以来，似乎每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都要出现 简言之，社会秩序是如何可能的？［１］ 循此思 一波伦理思考的浪潮”。［２］（眦 如果说１５８０年左 路，中国的社会学研究者对社会建设与社会管 右道德理论从神学中脱离出来，１７８０年左右出 理的深入思考，就不仅要有基于中国社会现实 现了以康德、边沁与萨德为代表的三种道德理 性的理性反思；而且，研究者还应当扩展自己 论变体（ｖａ￣ａｎｔｓ）的话，那么在１９世纪８０年 的视野，在梳理、凝练和借鉴已有社会学理论 代，以社会思想显现的伦理思考就一直为有关 的基础上，实现理论思考的质量提升和思维 现代社会如何被塑造为可能的问题所支配。在 创新。 这一时代，虽然１８４８年法国大的余波仍在 在这种意义上，法国古典社会学大家涂尔干 （其对马克思、孔德的社会学思想有重要影 提出的社会团结理论，恰为我们提供了一面宝贵 响），但普法战争后德意志帝国的崛起以及巴黎 的镜子。那么，涂尔干究竟是在什么背景下开始 公社废墟上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兴起，使社会 思考社会团结理论的呢？他的理论建构有着怎样 理论暂时告别了时代，进入到一个“社会 的逻辑和过程？我们又该怎样评价社会团结理论 范畴”兴起的时期。于是，伴随着工业的 的意义与局限呢？本文试图在深入研讨涂尔干相 机器轰鸣，关于社会进化的两极化概念便成为 关著作与论文的基础上，对以上问题做一个简要 理解现代社会范畴最方便的工具。其中，德国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０３—１６ 作者简介：吕付华，男，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本文系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从稳定到有序：社会管理机制研究”（项目号：０７＆ｚｄ０４９）之子课题“中外社会 管理的最新发展与借鉴”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７６・ 社会学 失范与秩序：重思涂尔干的社会团结理论 社会学家滕尼斯在“共同体”（Ｇｅｍｅｉｎｓｃｈａｆｔ） 程度并不比早先的社会秩序薄弱。由此，团结 与“社会”（Ｇｅｓｅｌｌｓｃｈａｆｔ）之间的划分最为典型 的性质与渊源问题就成为社会学论题中自由主 也最具影响力，它们既直接地涉及了现代社会 义意识形态与激进意识形态分歧的核心，也成 的性质问题，也开启了涂尔干对现代社会团结 为涂尔干与滕尼斯的不同立场之所在。对此， 形式的创造性思考。 涂尔干明确写道：“我与他的不同之处，在于他 １８８７年，在滕尼斯最重要的社会学名作 有关Ｇｅｓｅｌｌｓｃｈａｆｔ（社会）的理论”。［。］（删 他进 《共同体与社会》一书中，他提出，共同体是 一步认为：因为滕尼斯采用的纯粹意识形态方 一种依凭“自然意志”、具有自生自发的相互 法，根本无力解决现代社会集体生活究竟来自 吸引力（即自然、亲切的伙伴关系）的前现代 何处的问题。所以，时代呼唤着另一种对现代 社会模式，其中结社交往是目的而非手段，人 社会的全新的理论思考。 们通过在共同空间下的共同生活、彼此的亲近 与共识，产生了充满兄弟友情的群体，因此团 社会团结理论的逻辑 结性行动是这种社会的主流。而社会则是依靠 “人为意志”（即功利计算），并以市场关系为 正是在上述思想背景中，涂尔干的社会团 基础建立的现代社会模式，在此模式下，人们 结理论构成了为现代性进行辩护的第一种社会 决定是否与他人交往，一般依据这些交往是否 学进路。不同于同时代其他思想家的悲观论调 有助于自己达成目标，从而工具性行动充斥其 和浪漫主义复古情绪，涂尔干敏锐地察觉到， 间。由此，十九世纪末期正在西欧普遍发生的 在以社会分工为表征的自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 从共同体到社会的现代化过程，在滕尼斯眼中 的巨大转型中，维系个人与社会的纽带，以及 就成为了团结纽带瓦解的过程。滕尼斯认为， 基于血亲、氏族与地域的传统的社会团结，虽 劳动分工、人口增长以及市场交易等因素，摧 然显现了根本性断裂，但现代社会并不意味着 毁了面对面的人际关系与忠诚，取而代之的是 一种倒退或全面失序，反而，它孕育着 种新 社会关系的破裂和社会有机体的解体。因而， 型的社会团结形式与社会整合基础。下面，本 这一过程掩盖下的战争状态，终有一天会表现 文将对涂尔干的这一思路作一简要阐述。 出来。 １８９３年，在其名作《社会分工论》一书 滕尼斯关于现代社会的这种悲观论调，一 中，涂尔干雄辩地提出：“社会生活有两个来 经提出就引起了当时整个欧洲学术界的极大关 源；一是个人意识的相似性，二是社会劳动分 注。特别是，相较于韦伯与齐美尔对涂尔干的 工。”［ ］ 前者典型地体现在具有“机械团结” 陌生，滕尼斯的思想却对涂尔干产生了巨大的 的传统社会（涂尔干称之为“环节社会”） 影响。１８８９年，在一篇针对滕尼斯《共同体与 中，从方的角度（即借由可以观察的外在 社会》的书评中，涂尔干旗帜鲜明地指出，抛 事实才能对那些观察所不及的内在事实加以研 开滕尼斯上述论断是否符合历史经验事实不论， 究的方法），可以借由压制性法律的盛行说明： 就其实质而言，可以说，滕尼斯这一“先后或 在这种社会里，集体意识完全覆盖了个体意识， 同时受到了尼采、卡尔・马克思、康德、萨姆 人们之所以能够联结在一起，是因为每个人都 纳・梅因以及进化论者的启发”ｃ。］‘嗍 的论断， 是相似的，“我们与我们的群体完全是共同的， 放在传统德国批判主义的语境里，毫无疑问地 我们根本没有自己，只有社会在我们之中生存 显示了一种关于现代性的激进意识形态：现代 和活动”。［４］（聊 而后者（作为具有“有机团结” 化的进行，毁灭了传统的团结，导致了无组织 的现代社会出现的标志）则构成了涂尔干论述 状态。因此，按照滕尼斯的思想逻辑，要想摆 的核心：在发生学层面，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 脱现代生活的混乱无序，重新肯定集体性力量 会的转型中，人口容量、社会密度以及社会交 （例如空想社会主义）似乎是一个方便迅捷的 往程度的急剧增长，激化了人们的生存竞争， 办法。 因而只有通过劳动分工，人们才有可能获得生 如此一来，涂尔干认为，想要使时人摆脱 存的机会；而在功能层面，社会劳动分工绝非 滕尼斯这在１９世纪末期颇有市场的思想和比较 仅仅只产生了经济利益上的好处，它还创造了 魅惑人心的论断，就必须论证现代社会的团结 一种新的道德形式——有机团结——来维系个 ・７７ 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十二卷・第二期 人与社会的关系。在现代社会中，恢复性法律 社会学 中心，按照利益最大化的计算，在资产阶级民 法的范围内结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现 代社会不是通过道德规则决定个人的行动方向， 而是通过契约规定着个人的行动方向，因而， 取代压制性法律就明显地说明了社会团结形式 ——从机械团结到有机团结——的这种变化。 由此，涂尔干通过聚焦于社会劳动分工的 思考，把自己对现代社会的看法既从英国功利 主义——个人主义传统，又从德国集体主义 ——市场本质上就是一种机制，这种机制本身就使 得社会统一起来。然而，涂尔干对此反驳道： 社会主义传统中区分出来。［５］（蹦 在涂尔干 “仅仅有契约是不够的，还必须有来源于社会的 契约规定”。 ］（ 这是因为，涂尔干相信，如果 社会仅仅是由一些因为其各自现时利益得到满 足，从而建立起一种暂时契约关系的个体 的集合体，如果典型的社会关系仅仅是经济关 系，那么，人们不可能拥有一个社会，相反， 人们有的只是一种霍布斯式的“所有人对所有 人战争的自然状态”。［１』（ 所以，在涂尔于看 的眼中，一方面，社会劳动分工既非仅仅是通 过提高效率以及增长个人财富和国家财富等方 式，导致现代工业社会的经济增长与社会进步。 相反，劳动分工也造成了生存竞争、冲突与失 范（ａｎｏｍｉｅ）。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 动分工也没有自动地制造出剥削、异化与贫困 现象。相反，它蕴涵了分化、专业化与一定环 境下的经济生产力。因此，涂尔干既非从“效 率”又非从“剥削”的视角看待分工，反而是 别开生面地赋予了社会劳动分工以道德属性。 来，即令人们已身处高度契约化与个体化的社 会中，却并未陷入霍布斯所言的“自然状态”。 这是因为，正是契约关系后面存在着的“契约 中的非契约成分”，才使得人们能够彼此通过缔 结契约而维持社会的秩序。涂尔干进一步指出， “契约中的非契约成分”就是道德，也就是他 他相信，正是社会劳动分工促生了有机团结并 创造了新的社会连带（ｓｏｃｉａｌ ｂｏｎｄ）。而这些， 都是英国个人主义传统和德国社会主义传统没 能看到或者忽视了的重要东西。这也正是莫斯 认为涂尔干的原始问题来自于对个人主义与社 会主义关系的思考之真正原因。 要通过社会劳动分工来阐述的道德事实，这种 道德事实在传统社会中就是集体意识或机械团 结，也就是社会。①而在现代社会中，集体意 识和社会变了形，它们变成了一种由社会分工 产生的有机团结，一种利他主义的道德，并通 此外，涂尔干同样注意到了现代社会“集 体意识”层面的变化。他以为：在前现代社会 中，集体意识表现为一种由个人相似性产生的 无所不在的公意，而在现代社会中，尽管不再 有无远弗届的公意（个人意识从而占了上风）， 过社会控制器官——法律，使得社会秩序得以 可能。由此，在《社会分工论》一书中，滁尔 干很自然地使用了一个“社会——集体意识 ——但劳动分工所创造出来的集体意识——有机团 结——依然在特定范围内传播，并为现代以自 由市场为基础的社会提供着“契约中的非契约 成分”。 嘣 团结——道德——法律”的论证链条说明 了自己对于社会整合的思考。 通过这样的理论策略，涂尔干为现代社会 的性质及其秩序何以可能的问题提供了一种可 三、失范：现代社会的团结危机 明白了涂尔干的思想立场和理论逻辑之后， 称之为“道德个体主义（Ｍｏｒａｌ ｉｎｄｉｖｉｄｕａｌｉｓｍ）” 的答案，・这一答案既一反滕尼斯式“道德集体 主义（ｃｏｌｌｅｃｔｉｖｉｓｔｉｃ ｍｏｒａｌｉｓｍ）”的主张，又开辟 厘清其对现代社会秩序与失范的思考就是顺理 成章的事情。如前所述，涂尔干是以一种乐观 的态度来看待１９世纪西欧社会从“机械团结” 到“有机团结”的转型过程的，、在他眼中，劳 了一条不同于英国功利个人主义（ｉｎｄｉｖｉｄｕａｌｉｓｔｉｃ ｕｔｉｌｉｔａｒｉａｎｉｓｍ）式市场、契约理论的进路。由斯 密和斯宾塞阐发的那种典型的市场契约论观点 认为，社会不过是“经济人”进行自由交换的 场所，在这种市场交换关系中，人们以自我为 ‘ ①动分工、职业和个人间的分化，传统权力的衰 退，个人自由的日益增长以及个人首创精神的 由于涂尔干对“社会”这一概念的用法特别复杂，在涂尔干的理论中，社会究竟是作为形态结构还是作为一种集体意识， 始终很不明朗。早期的涂尔干比较强调结构层面，或者说是物质论的层面，晚期则比较强调意识层面，亦即观念论和意志论的层 面。因此，涂尔干的社会无疑具有笛卡尔意义上的心物两重性，它既可以客观论地得以解读，也可以主观论地得以解读。 ・７８・ 社会学 发挥，这一切都是有益的。而现代社会之所以 发生这一切，是因为在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 集体意识不再保持像传统社会那样咄咄逼人的 严厉性，从而为个人在生活中享有判断和行动 上的某种自主权提供了条件。这是人类社会正 常的、因而最终也是幸福的发展。然而，要保 证现代社会中这种正常的发展，既不能靠功利 主义者心目中自发的市场秩序，也不能倒退到 重新肯定“机械团结”的状态。涂尔干给出的 答案是：必须保持最低限度的集体意识，形成 最起码的“有机团结”。否则，现代社会就将 陷人解体的危险。 顺此思路，涂尔干指出：社会解体的危险 就是现代社会面临的最致命、最严峻的社会问 题，它具体表现为“现代经济生活存在着的法 律和道德的失范状态”。［４】（Ⅲ 涂尔干以为：“它 造成了经济世界中极端悲惨的景象，各种各样 的冲突和混乱频繁产生出来。既然我们无法约 束当前彼此争斗的各种势力，无法提供能够使 人们俯首帖耳的，它们就会突破所有界限， 继而相互对抗，相互防范，相互削弱。当然， 那些最强的势力就会在与弱者的对抗中占上风， 使后者屈尊于它的意志。但是，这些被征服者 虽然暂时屈从了强力统治，却没有认同这种统 治，因此，这种状态肯定不会带来安宁祥和的 气氛。由暴力达成的休战协议终归是临时性的， 它不能安抚任何一方。人们的欲望只能靠他们 所遵从的道德来遏止。如果所有权威都丧失殆 尽，那么剩下的只会是强者的法律，而战争， 不管它是潜在的还是突显的，都将是人类永远 无法避免的病症”。［４］（Ｐ１４－１５） 因此，从《社会分工论》、《自杀论》再到 《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对现代社会“失范” 状态的担忧和从各个面向对其加以分析就一直 萦绕在涂尔干心头。在《社会分工论》一书 中，涂尔干看到了现代经济生活中劳动分工的 三种“最普通和最重要的”反常形式：（１）由 于缺乏充分而有效的社会规范，因而使得分工 过程中各个机构、各个部门间的关系得不到正 常规定和调节的“失范的分工”；（２）在违背 当事人本性和意愿的情况下通过某些外部的强 制手段实行的“强制的分工”；（３）分工过程 中组织不适当，造成有的人工作任务饱满、充 满活力，而有的人工作任务不够、活力不足的 “不适当的分工”。 失范与秩序：重思涂尔干的社会团结理论 而在《自杀论》一书中，涂尔干的担忧从 经济生活延展到了社会生活。在他看来，“自杀 人数增加的速度甚至不允许有其他假设。事实 上，在不到５０年的时间里，不同国家的自杀人 数增加了两倍、三倍、甚至四倍。另一方面，我 们知道，自杀与社会结构最根深蒂固的东西有 关，因为自杀表现了社会的情绪，而民族的情绪 像个人的情绪一样，反映了机体最根本的状态。 ……因此，说明自杀倾向高涨的不是我们的文 明日益光辉灿烂，而是一种危机和动荡的状态， 这种状态的延长不可能没有危险”。［ ］㈣ 拟 而 无论自杀表现为利己型、利他型还是失范型， 造成它们的真正原因都是社会力量，“用涂尔干 的话来说，那就是，有几股自杀的潮流贯穿着 整个社会，这些潮流的起因不在于个人方面， 而在于集体方面。它们是自杀的真正的或决定 性的原因”。…（ ） 到了晚年，涂尔干对失范的关注进一步上 升到了宗教层面。这正如阿隆曾深刻指出的， 《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实际上阐明了涂尔干 关于解决科学与宗教这一对矛盾的办法。［８］（嘲０） 因为，涂尔于已经意识到：如果说在“机械团 结”社会是传统宗教为社会整合提供了共同的 集体意识的话；那么，在转型后的“有机团 结”社会，由于科学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知识权 威和道德权威，最起码的共同集体意识已经再 难由传统宗教提供了，它们只可能由适应现代 科学精神的事物来提供。在涂尔干眼中，这种 事物就是宗教科学，它也是其用于批驳“科学 独霸一方，道德和宗教独霸另一方，两者之间 势不两立”［９】（Ｍ 的通常观念的根本之道。所以， 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中，涂尔干巧 妙地通过他所谓的对宗教的科学研究，揭示了 “实际上，这两种人类活动的方式（科学或宗 教、道德的）同出一脉”，＿９］（呦 它们最初与根 本的起源皆在于社会。只不过，宗教作为“注 定要用来维持人类的生存和行动的理论总是要 超出科学，过早地完成”，而“科学的基本观 念起源于宗教”，并且“当科学的权威树立起 来后，科学肯定会引起重视……凡是科学否定 的，他就不能肯定；凡是科学肯定的，他就不 能否定。如果他没有直接或间接地以科学原理 为基础，那么他将毫无建树。从此，信仰不再 像从前那样对观念体系拥有领导权了，尽管我 们可以继续把这个观念体系称之为宗教”。［９］（ 。） ．７９． 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十二卷・第二期 社会学 由此，涂尔干证明了，尽管由于科学与宗教的 职业群体共同作用解决失范问题的思路。具体 矛盾，现代社会在共同的信仰上出现了迷失与 而言，涂尔干认为，在劳动分工高度发达的现 混乱，但通过宗教科学的研究可以发现，宗教 代社会，职业群体（或法人团体）是有机团结 与科学都无非是社会面貌的变形，因而“它能 无可争议的载体，通过职业群体以及职业群体 使人们产生这样的希望，即未来的社会仍将有 层次上的集体意识和行为规范的建设，一种理 可能制造众神，往昔诸神不过是变了形的社会 想的“道德个人主义”集体意识形态，将会成 而已”。Ｅｚ］（Ｐ￣ｓ。 为解决社会面临的各种问题的基础；进一步而 言，居于职业群体之上的国家，它们既有监督 四、从失范到秩序的可能 和节制各种职业群体的功能，也有在民族国家 整体层次上规范和整合社会活动的功能。最后， 根据涂尔干的思路，既然现代社会秩序和 个人一方面从职业群体那里获得最直接的道德 失范的根源皆在于“社会——集体意识——团 生活环境，另一方面又从国家那里获得自由、 结——道德——法律”的根本变化，而现代社 的保障，并接受职业群体与国家的引导与 会又时常面临因最低限度的集体意识和有机团 规范。从而，涂尔干认为，通过这种国家、个 结的缺失而导致的失范状态，那么，如何才能 人与职业群体的相互作用，现代社会转型产生 克服呢？ 的弊端最终将有可能得以克服。［１ｏ］㈣ 综合涂尔干生前所写的序言和逝世后发表 的教材，他大致开出了如下几种救治现代社会 五、对涂尔干团结理论的当代思考 失范危机病症的药方。 １．职业群体 自涂尔干从社会团结理论出发，对现代社 在《社会分工论》的第二版序言和 《自杀 会的秩序问题进行理论解释并提出克服失范危 论》中，涂尔干力图证明：在现代社会，家庭 机的实践建议以来，社会团结的理论视角就一 组织、政治组织和宗教组织没有一种能够提供 直影响着后来学者的相关思考。在社会学思想 既给个人以安全，又使人服从相互关系所要求 史上，无论是帕森斯雄霸一时的结构功能论与 的、可以接近的社会环境，而只有职业群体才 社会系统论，还是当代亚历山大建构的新功能 能够提供这种环境。涂尔于认为，在现代社会， 主义，它们对现代社会的基本立场和思考路径 家庭的作用已极大地衰退并变得日益狭隘，其 无不是反复地借鉴于涂尔于的团结理论。 在经济上的作用也越来越小，它已不能在个人 不仅如此，作为一种致力于社会的秩序与 和集体间产生有效的纽带作用。而政治组织或 进步，从而防止社会“失范”的重要理论思 者国家又过于抽象和远离个人，因而也不能为 路，涂尔干的团结理论对当代中国的社会学研 促成个人与集体的融合提供必要的环境。最后， 究者而言，同样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 宗教在现代科学的冲击下，也日益表现出一种 首先，团结理论揭橥了社会团结在一个良 属于精神世界的和抽象的特征，从而和人们的 好整合社会中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在涂尔干看 日常生活渐行渐远。因此，在军事、宗教和管 来，现代社会之所以不会陷入滕尼斯所言的战 理等领域的功能已经越来越屈从于经济基础的 争状态，是因为它在分工和契约关系的基础上 现代社会，涂尔干提出：“要想治愈失范状态， 形成了独特的有机团结形式。因此，只有保持 就必需首先建立一个群体，然后建立一套我们 基本限度的有机团结，现代社会才会有出路。 现在所匮乏的规范体系”，而“满足这些条件 这一点提醒我们，在当下中国社会正加速分化 的群体是由那些从事同一种工业生产，单 （专业化、阶层化）与复杂化（社会流动更快， 独聚集和组织起来的人们所构成的，这就是我 个人的身份更加多元）的状况下，如何构筑与 们所说的法人团体，即职业群体”。［ ］（Ｐ” 保持一种起码的社会共识与团结，将直接影响 ２．国家、个人与职业群体 到我国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的成效。对此， 继在《社会分工论》中提出重建职业群体 无论是国内学者渠敬东关于失范的社会学研究， 的初步想法之后，涂尔于又在《职业伦理与公 还是学者陈东升提炼涂尔干“社会团结” 民道德》中，更加明确地申明了国家、个人与 的概念并以之为中心探讨社会团结模式变 ・８０・ 社会学 迁与重建的研究，Ｌｌｌ ¨皆是明证。 关于失范与秩序：重思涂尔干的社会团结理论 ‘和谐社会’的学理支持和实践 其次，团结理论对现代社会中道德概念与 角色的出色论证，开启了社会学研究的独特视 野。正如默顿所言，涂尔干的团结思想在理论 指引。’’＿１３］（ ） 当然，涂尔干的社会团结思想也存在着一 定的理论和方缺陷，按照后来研究者的一 致意见，它们可大致归纳为：（１）涂尔干一直 没有讲清劳动５－Ｙ工和有机团结的确切联系，而 且他赋予劳动分工以道德意义和他的方主 上把对道德目的之角色的研究，带人了以往曾 对其加以拒斥的实证主义科学研究之中，从而 批驳了英国式个人主义实证论忽视作为社会行 动部分决定因素的社会目的相关性的立 场。［１２］（Ｐ１９）这种思路不啻说明，对当下中国社会 的诸种现象，例如广东佛山发生的“小悦悦” 事件以及充斥于公共空间的“道德”讨论，社 会学研究不仅需要关注着眼于制度与物质基础 的“硬件”建设与管理，更需要关注从文化与 精神层面着眼的“软件”建设与管理。 最后，团结理论应对失范危机的药方，至 今仍有启示作用。团结理论不仅深刻地分析了 社会失范在经济、社会和信仰维度对现代社会 的危胁，而且提出了重建职业群体以及协调其 与国家、个人相互关系的实践建议。上述药方， 正如高丙中对中国近些年不断发展的社会团体 的研究所显示的那样，它们“可以为学界提供 参考文献： ［１］帕森斯．社会行动的结构［Ｍ］．张明德，夏遇南，彭刚 译．南京：译林出版社，２００３． ［２］Ｌｕｈｍａｎｎ，Ｎｉｋｌａａ．Ｐａｒａｄｉｇｍ Ｌｏｓｔ：Ｏｎ ｔｈｅ Ｅｔｈｉｃａｌ Ｒｅｌｆｅｃｔｉｏｎ ｏｆ Ｍｏｒａｌｉｔｙ［Ｊ］．Ｔｈｅｓｉｓ Ｅｌｅｖｅｎ，１９９１，（２９） ［３］涂尔干．费迪南德・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Ａ］．涂尔 干．乱伦禁忌及其起源［Ｍ］．汲吉吉，付德根，渠东译．上 海：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３． ［４］涂尔干．社会分工论［Ｍ］．渠东译．北京：生活・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０． ［５］ＭＯｉｌｅｒ，Ｈａｎｓ—Ｐｅｔｅ．Ｓｏｃｉａｌ Ｄｉｆｅｒｅｎｔｉ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Ｏｒｇａｎｉｃ Ｓｏｌｉｄａｒ－ ｉｔｙ：ＴｈｅＤｉｖｉｓｉｏｎ ｏｆ Ｌａｂｏｒ Ｒｅｖｉｓｉｔｅｄ［Ｊ］．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ｉｃｌａ Ｆｏｒｕｍ， １９９４，（１）． ［６］Ｍａｕｓｓ，Ｍａｒｃｅ１．Ｉｎｔｒｏｄｕｃｔｉｏｎ ｔｏ ｔｈｅ ｆｉｒｓｔ ｅｄｉｔｉｏｎ［Ａ］．Ｅ． Ｄｕｒｋｈｅｉｍ．Ｓｏｃｉｌａｉｓｍ ａｎｄ Ｓａｉｎｔ Ｓｉｍｏｎ［Ｍ］．ＹｅＨｏｗ Ｓｐｒｉｎｇｓ： Ｔｈｅ Ａｎｔｉｃｏｈ Ｐｒｅｓｓ，１９５８． ［７］涂尔干．自杀论［Ｍ］．冯韵文译．北京：商务印书 馆，１９９６． ［８］阿隆．社会学主要思潮［Ｍ］．葛智强，等译．北京：华夏 张是相抵牾的；［ ］ （２）涂尔干常常根据其理 论预设排除那些与他观点相冲突的解释可能 性；［ ］㈣ （３）涂尔干应用的人种志资料有 缺陷。［１２］（ 总而言之，尽管涂尔干的社会团结思想在 方与理论逻辑上尚存在着各种缺陷，但它 对现代社会分化的事实与新型整合（团结）形 式的揭橥与论证，却在主题、理论与实质主张 上，开辟了社会学研究现代社会秩序问题的全 新理论路径。这种路径不仅仅曾使现代社会学 关于社会秩序问题的各种理论纲领一再受益， 而且，对它的当代思考，也必将使我们加深对 社会建设与管理的规律性认识，从而使我们推 进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的工作更加富有成效。 出版社，２０００． ［９］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Ｍ］．渠东，汲醋译．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６． ［１０］涂尔干．职业伦理与公民道德［Ｍ］．渠东，付德根译．上 海：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 ［１１］Ｄｕｎｇ・Ｓｈｅｎｇ Ｃｈｅｎ．Ｔａｉｗａｎ￣Ｓｏｃｉｌａ Ｃｈａｎｇｅｓ ｉｎ ｔｈｅ Ｐａ￣ｅｍｓ ｏｆ Ｓｏｃｉｌａ Ｓｏｌｉｄａｒｉｔｙ ｉｎ ｈｔｅ２０ｔｈ Ｃｅｎｔｕｒｙ［Ｊ］．Ｔｈｅ Ｃｈｉｎａ Ｑｕａｒｔｅｒ－ ｌｙ，２００１，（１６５）． ［１２］Ｍｅｒｔｏｎ，Ｒｏｂｅｒｔ．Ｄｕｒｋｈｅｉｍ￣Ｄｉｉｖｓｉｏｎ ｏｆＬａｂｏｒｉｎ Ｓｏｃｉｅｔｙ［Ｊ］． 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ｉｃａｌ Ｆｏｒｕｍ，１９９４，（１）． ・［１３］高丙中．社团合作与中国公民社会的有机团结［Ｊ］．中 国社会科学，２００６，（３）． ［１４］Ｐａｒｓｏｎｓ，Ｔａｌｃｏｔｔ．Ｄｕｒｋｈｅｉｍ＇ｓ ＣｏｎｔｒｉｂｕｔｉｏｎｔｏｔｈｅＴｈｅｏｒｙ ｏｆＩｎ－ ｔｅｇｒ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Ｓｏｃｉｌａ Ｓｙｓｔｅｍｓ［Ａ］．Ｔ．Ｐａｒｓｏｎｓ．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ｉｃｌａ Ｔｈｅｏｒｙ ａｎｄ Ｍｏｄｅｍ Ｓｏｃｉｅｔｙ［Ｍ］．Ｎｅｗ Ｙｏｒｋ：Ｔｈｅ Ｆｒｅｅ Ｐｒｅｓｓ，１９６７． ［１５］渠敬东．缺席与断裂：有关失范的社会学研究［Ｍ］．上 海：上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９． ■责任编 雨桃 ・８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