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心》对当代语文教学的启发
陈 郁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上海 200234 )
[摘 要]触发,就是由一件事感悟到其它的事,所谓触类旁通是也。中国古代教育界对此早有阐述,夏丏尊和叶圣陶著的《文心》对此有更全面深刻的认识,并成为贯穿全书的纲领性思维方式,它也是学生读书、思考和生活的根本方法。将结合心理学、教育学的相关知识对“触发”进行全面、细致和深入地分析,以期对当代语文教学有启发借鉴之作用。
[关键词]语文教育 触发 生活 认知 方法
中图分类号:H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08(2007)0420
自“癸卯学制”语文设科以来的100年间,语文教育一直是被关注被批评最多的学科,也是受社会发展和意识形态影响最大的学科。100年来语文教育在坎坷中前进的同时语文教育研究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涌现了一大批卓有成效的语文教育家,他们睿智的思想、严谨的学风、宗教家般的奉献精神给我们的语文教育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财富,夏丏尊和叶圣陶是他们杰出的代表。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两位先生合著的《文心》以小说的笔法深入浅出地剖析了语文教与学的诸多问题,今天语文界所争论的很多问题在《文心》中早已有了圆通的解决方法,细读《文心》,启发良多。《文心》提出的“触发”式语文学习方法,
深合心理学、教育学的诸多原理,是语文教与学的根本方法,对当代语文教学具有重要的启发和借鉴作用。
“触发”这种方法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大教育家孔子很重视“触发”: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论语·述而》举一反三是触发;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知识转化为实际的应用能力也是“触发”;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也已,告诸往而知来者” (《论语·学而》,触类旁通也是“触发”,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在中国古代教育的漫长历程中,人们总是经意或不经意地在某个方面使用“触发”式教学,但缺乏全面的论述和阐发,一直到《文心》才对这一教学的根本方法进行深刻地总结、系统地论证并在实践中全面地使用。
“读书贵有新得,作文贵有新味。最重要的是触发的工夫。所谓触发,就是由一件事感悟到其它的事。你读书时对于书中某一句话,觉得与平日所读过的书中某处有关系,是触发;觉得与自己的生活有交涉,得到一种印证,是触发;觉得可以作为将来某种理论说明的例子,是触发。这是就读书说的。对于你目前
所经验着的事物,发现旁的意思,这也是触发。”(《文心》,98页)从这一段系统的阐发当中,不难看出“触发”的关键在于由此及彼的感悟和联系,它至少应该包含以下四个含义:①知识“触发”知识。②生活“触发”知识。③知识“触发”生活。④生活“触发”生活。前两个要点论述了“学什么”和“如何学”的问题,后两个要点集中解决了“为什么学”的问题。掌握“知识”是学生学习的主要任务也是学校教育的核心任务,这个知识是广义的知识,即“个体通过与其环境相互作用后获得的一切信息及其组织”,[1]它包括通常人们所理解的狭义知识,也包含技能和智力,“触发”,囊括了学习的起点和终点,诚如书中国文教员王先生所言,“我们读书,作文以及生活,全靠能触发。”(《文心》,109页)
一、知识“触发”知识。
美国教育心理学家奥苏伯尔(Ausubel)指出,“假如让我把全部教育心理学仅仅概括为一条原理的话,那么,我将一言以蔽之:影响学习的唯一重要的因素就是学习者已经知道了什么,要探明这一点,并据此进行教学。” [2]这种观点虽然有些过激,但至少让人明白没有相应的知识、经验是很难去学习新知识的。
在《文心》第二十二章中,锦华、慧修因为从未读过词,所以对于没有标点的《菩萨蛮》只能面面相觑了。但当教绘画的李先生讲解里了词的基本知识以后,“锦华依照李先生的方才的话再去看那首《菩萨蛮》词,她低声读了一遍,觉得字句虽有几处不十分懂,音节却很和谐,读起来比诗更有趣味。”(《文心》,187页)词的相关知识加强了她们对词趣味的理解。
因此,所谓知识“触发”知识,就是能找到现在所学的知识与过去所学知识之间的联系,进而能够用过去学过的知识来帮助理解新学的知识,或者用新学的知识去加强对过去所学知识的理解,并且能在理解的基础上巩固和应用知识。
这正如同化论的观点所认为的那样,“知识的习得是新知识和学习者的认知结构中原有相关知识相联系并发生相互作用以后,转化为个体理解的意义的过程。” [3]知识 “触发”知识在《文心》中有两个基本方面,一个是同一学科知识的“触发”,另一个是不同学科间知识的“触发”。
(一)同一学科知识的“触发”。现在学校基本都是分科教学,不仅不同年级的教学内容要注意由浅入深的变化,而且在同一年级的知识教学中也要注意
知识的相互关联和影响。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新旧知识、深浅知识的相互影响和触发对教学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种“触发”可以分为纵向“触发”和横向“触发”。
所谓纵向“触发”是指在知识深度上的加强。在《文心》第二章《方块字》中就集中讨论了文言文用字和白话文用字的区别,很重要的区别之一是词类活用,学生先有了词类的知识,知道名词、动词等概念,再学词类活用变得顺理成章。比如,学生先知道了“烛”是名词,那么根据生活常识再理解它在“明烛天南”中可以解释为动词“照”就容易多了,而且学生的词类知识也更加丰富,以至于在放学路上见到广告、标语都要去仔细研究它们的词类及活用情况了。(《文心》,13页)
所谓横向“触发”是指在知识的广度上的加强。比如,在《文心》第十二章《戏剧》中,孩子们从中国古代戏剧与外国戏剧的研究中获得灵感,学会如何编排反映“一·二八”抗战的戏剧。不仅如此,在这个事例中,孩子们大脑所储存的信息在实践中被使用被激活,诚如《学习的》所指出的那样,“你应该通过弹钢琴来学习弹钢琴,你应该通过学习打字来学习打字,通过骑自行车来学习骑自行车„„”[4]
有目的地使用和运用是拓宽和加深知识的有效办法,这与今天所提倡的“为迁移而教”的思想是一致的。 当然更多的时候“触发”在纵向和横向上是相互渗透的。《文心》第十四章《读书》中王先生曾这样说:“„„我近来留心读书,也是一种触发的结果。我住到这寺里来,每日清晨傍晚都听到和尚的诵经声,那声音高低缓急很有规律,日日听,日日一样。我觉得我们平日读文字,也应该有个规则方法,于是对于读法就发生了研究的兴趣了。”(《文心》,109页)王先生由此对音律发生研究的兴趣并把自己的心得体会教给自己的学生,而学生又能把这样的知识广泛地用到学习和生活中去,“志青自从王先生注重读书的声调以后,他不只对于读书,就是平时谈话,当众演说,对于高低、强弱、缓急三方面也留心揣摩;所以他说的话很能引起人家的注意。”(《文心》,163页)
(二)不同学科的相互“触发”。既然中学教育是分科进行的,那么,这些不同学科之间是相互联系的?还是截然分开的?现在不少学生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偏科现象,理科好的文科容易差,文科好的理科又不行。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强调,“教育目标在于培养全面和谐发展的人”,全面与和谐是教育的原则。
我们且看《文心》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综合全书,它大致提供了两个方法。一个是不同学科老师的相互补充,另一个是学生在不同学科之间发现的普遍联系与规律。
前者如《文心》第二十章《小说与叙事文》中教英文的张先生与孩子们谈小说的本质。在《文心》第二十二章《两首〈菩萨蛮〉》中教绘画的李先生讲解词的知识。在《文心》第二十九章《习作创作与应用》中教国文的王先生解释李先生的画作《母亲》,并论及“应用之作、习作、创作”的关系。
后者在《文心》第十八章《左右逢源》中详细的论述。乐华听从先生的建议把数学的题目要求和条件比作是作文的中心和材料,加快了解题的速度;慧修从绘画课上学得的有关“背景”的知识可以用来帮助理解小说的背景,由构图的远近法联系到文章景物描写的层次感;复修从英文翻译中文的练习中提高了国语的水平„„。倘若现在的教育工作者能从普遍联系的原则出发,以培养全面的和谐的发展的学生,也许就不太会出现各科、偏科严重的现象了。
二、生活“触发”知识。
奥拉塔认为,“学习能够迁移的范围受学员年龄、智力、学习态度以及接受教育方法的影响。”[5]因为
知识本身就来源于生活,不管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要获得新的知识除了原有的知识还需要生活经验的参与,即通过自己的生活体验可以帮助自己理解或加深理解所学的知识。
生活经验可以帮助理解作品。从语文学科来说,作者、作品、读者这三者的关系微妙而又复杂。作品是作者的人生体验,读者是否能读懂这经验取决于读者知识的累积和生活经验的积累。倘若读者没有这样的或者是类似的经验理解起来必然困难。“现在中学里,先生所教的是选文,所选的是世间比较有名的文章。或是现在的人做的,如鲁迅的《秋夜》,或是古时的人做的,如姚鼐的《登泰山记》。这些文章本来不为你们写作的,是他们写述自己的经验的东西。你们年纪这样小,经验又少,当然看了难懂。”(《文心》,5页)这种状态今天依然没有改变,不管是以知识组元还是以主题组元,所选教材都是“大人”或“古人”或者是“外国人”的经验。
从本质上说读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作者的意思完全吻合,只能以自己的经验尽可能接近作者的意思。西方人说“一百个观众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理解作品既有共性,即大家都能读出来的东西,同时理解作品又具有个性,即根据自己的经验来理解。所
谓身临其境和感同身受是阅读最重要的因素了,这也是语文教学最基本的原则。“你们不是正在读鲁迅的《秋夜》吗?现在正是秋夜呢。你看,星儿不是在睒眼吗?天不是很蓝吗?现在尚是初秋,一到晚秋,天气愈清,天空看上去还要高,有时竟会高得奇怪,还要蓝,有时真时非常之蓝。”用生活的体验去理解作品中的生活,就会发现自己与作者拉近了距离,“两人热心地再看《秋夜》,一节一节地读去,觉得比先前懂得不少,从前经历过的晚秋夜间的景物也一一浮出在眼前,文中有许多话,差不多就是自己所想说而而说不出的。两人暗暗地感到一种愉快。”(《文心》,7页)
但是,正如西哲所说的那样,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一种感觉和经验不可能完全重现,“鲁迅所写的是晚秋的夜,所以文中表现出萧瑟的寒意,凋落的枣树,枯萎了的花草,避冷就火的小虫,都是那时候实在的景物。他对着这些景物,把自己的感想织进去,就成了那篇文章。景物是外面的经验,对于景物的感想是内部的经验。„„你们方才说看不懂鲁迅的《秋夜》,就是经验未到鲁迅的程度的缘故。”(《文心》,7页)古人所谓,“眼中之竹非胸中之竹,胸中之竹非手中之竹”,个体的创作是如此,读者的阅
读更是如此,如果对作品强行解释有时候是很不合适的,比如,前些年教育界对巴金《灯》结尾的“我对着山那边笑了”的解释连作者自己都感到意外,《文心》里说,“你们能懂得多少,就懂多少,从文字里去收得经验,学习经验的方法。”(《文心》,9页)这种阅读方式暗合近年来颇受欢迎的个性化解读方式。
在第八章《诗》里,乐华、大文对于新俄作家的诗《工场的歌》和《天国的工场》感到非常惊讶和不能理解,因为他们既没有到工场去过,也没有看过类似的诗歌。而当乐华有了工场的生活体验后对这样的诗歌自然就产生了亲切感。这再次说明没有生活经验确实很难理解作品。
作家创作尚且需要深入生活,学生学习当然更需要生活,没有生活的教与学只能是灌输。
三、知识“触发”生活。
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当今人们的普遍共识是:学习是为了能更好地生活,既是自己能更好地生活,又能让别人更好地生活。所谓知识“触发”生活,就是指学过的知识可以帮助自己更好地认识生活或是更好地指导生活。正如《文心》指出的那样,“你们尚是孩子,今后所读的文字却都是现成的东西,不是现
代的大人做的,就是古代的大人做的。他们不但是大人而且都是文人,他们自己的内外经验,并不预计给你们读的。你们能懂得多少,就懂多少,从文字里去收得经验,学习经验的方法。你们不久就要做大人了,趁早把思考力、想象力练习到水平线线的程度,将来才不至于落伍。”(《文心》,第9页)
在第六章《知与情与意》中王先生指导学生完成抗日评论后感叹道“外国人讥诮我们中国是‘文字之邦’我们只能用文字去抗敌,大家应该怎样惭愧啊!”,(《文心》,45页)而这句感叹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刚才还热情高涨的五个学生的背上,倘若我们只能在文字上做工夫又怎么能去改变现状呢?看看今天的教育何尝不是如此,七十年前需要把文字的工夫用到生活中,今天的形势更应该如此。
《文心》第二十二章《两首〈菩萨蛮〉》中,李先生解释辛弃疾的词《菩萨蛮·题江西造口壁》,由南宋的国难到当时日人侵华的国难,“李先生的解释和诵读,令几个青年突然引起了对于目前国难的愁思。这首词的刺激性,似乎比平日习见的‘共赴国难’‘ 民族自救’等等的标语,还要深刻些,房间里的空气立即沉重起来。”(《文心》,190页)由知道
到情感,由书本到现实,倘若没有这样的“触发”学习又有什么意义呢?
四、生活“触发”生活。
“书是用文字写成的,我还希望你于有字的书以外,更留心去读读没有字的书,在你眼前森罗万象的事物上获得新的触发。”(《文心》,100页)而这层的“触发”才是“触发”的终极目的。即由自身所经历着的事物联想感悟到其它意义或其它事物。学习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而学习本身也是生活。所以,生活才是学习的起点和终点。
在第十三章《触发》中,乐华根据父亲的教导开始留心生活,并取得了不小的收获,“把衣服穿在身上,最污浊的是领和袖。因为污浊的缘故,洗濯时特别吃亏,每件衣服先破损的大概是领袖部分。 领袖是容易染污浊的,容易遭破损的。衣服的领袖如此,社会上的领袖何尝不是如此!”,“鸡是光明的报道者,它第一次喔喔开声却在半夜,正是时间最黑暗的时候。我听了这夜半的鸡声,不禁想到者的呼号。” (《文心》,103页)生活的现象是再普通不过了,而他联想到的事理却极其深刻,这种“触发”的工夫与“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诗句颇有相通之处,实在是难能可贵。
在第十八章《左右逢源》中,当乐华听到王先生的话,“这样的天气,不知东北的义勇军在冰天雪地中怎样地挣扎啊!”,觉得自己的辍学,算不得什么一回事,这也为它坦然面对进工场劳动做了思想上的准备。由别人的生活联系到自己的生活是“触发”,更难能的是他从别人的艰难中学会了坚强。
在第十九章《还想读不用文字写的书》中,王先生对于学习的真正含义可谓见解深刻,“我们更要知道,进学校固然可以求得知识,但是离开学校并不就无从学习。学习的主体是我们自己!学校内,学校外,只是场所不同罢了。我们自己要学习的话,在无论什么场所都行。”而乐华的回应也很有见地,“书本自然不想放弃。有空闲的时候,我预备跑图书馆。可是我还想读不用文字写的书,我要在社会的图书馆里做一番认识、体验的工夫!”(《文心》,165)学习不限于课本,不限于学校,更不是局限于某个人生阶段,学习、生活都是一辈子的事情,因为“重大的问题乃在大多数人的知识怎样提高,大多数人的生活怎样改进。”( 《文心》,163页)这和我们现在提倡的“终身学习”何其相近!而且这种观念和语文的学科特点更是不谋而合,“语文课程是中小学阶段的一门基础课程,它是学生理解和掌握科学文化知识、形
成学习能力、培养审美情趣和文化修养的基础,对学生的终身学习和终身发展,起着重要的奠基作用。”[6]
总之,“触发”是语文学习的关键和根本,同时也是语文教学的关键和根本。我们只要能够在教育教学用好“触发”这个个助推器,学生的语文学习一定能够更上一层楼。当然,我们更应记住,创新是“触发”关键,所谓“触发要是自己的新鲜的才好”(《文心》,100页)。
参考文献:
[1]莫雷,教育心理学(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2年12月P166
[2] 卢家楣,心理学——基础理论及其应用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12月,P203
[3] 卢家楣,心理学——基础理论及其应用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12月,P196
[4]戈登·德莱顿[新西兰]、珍妮特·沃期[美国].学习的(M).上海:三联书店,1997.P313
[5]教育科学研究所比较教育研究室,人的发展(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年12,P266
[6]上海市中小学语文课程标准(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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