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海拾贝 ２０世纪旧体诗词的古典诗歌传统 新诗突围的另一种可能 肖从亮 摘要：新诗草创期形成的－９旧体诗词传统二元对立的新诗传统，注定了新诗存在先天不足的危机。本文旨在对早期学 人对新诗合法性的探索以及新诗创作中诗性和读者缺失形成的原因分析的基础上，提出通过对２Ｏ世纪旧体诗词的合法性认 同、传统的传承和借鉴，实现新诗的突围。 关键词：旧体诗词；突围；新诗危机；诗性回归；音乐性 一、新诗危机的生成与问题的提出 几十年来，迄无成功。” 著名诗人卞之琳先生也 说：“白话诗大都枝蔓、懒散，……充斥着钝化，老 中国新诗是“”新文化运动“急躁、偏见、 化的比喻和象征。” 与此同时，一个颇有意味的现 形而上、从形式到内容都是否定继承、自绝于古典文 象便是以鲁迅、郭沫若、康白情、闻一多、臧克家等 学”这种偏激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的产物。初期白 许多在新诗发展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诗人也“勒马回 话诗最根本的精神特质，就是弃绝一切规范、甩开一 缰写旧诗”（闻一多）。 切束缚的“诗体大”。即不拘格律，不讲平仄， 旧体诗词的观念尚未过去，新诗的观念还未确 不拘长短；有什么题目，作什么诗；诗想怎么作，就 立，所以中国读者对新诗方面的认知，显得迷茫和无 怎么作。话怎么说，就怎么写。因此，在初期的白话 措。我们是用什么样的价值标准和尺度来评价中国新 诗里或者说新诗史上，很大一部分新诗作品常常只见 诗的呢？新诗在传统诗歌之外寻求自由，但在实践中 “话”，不见“诗”，新诗艺术特质的丧失，使得新 却疏于节制。白话诗的写作几乎挣脱了一切约束，如 诗不像诗。早在１９１９年俞平伯先生就指出，新诗坛有 脱缰之马一路狂奔而无法止住脚步。有什么题目，作 这样一群人：“他们并不知道新诗的真正精神和价 什么诗；诗该怎么作，就怎么作；话怎么说，就怎么 值，不过这东西很流行很时髦，用了浅显的白话，不 写。人们想的是“写什么”，而极少、甚至不屑于考 讲对仗，不押韵脚，不用古典，他们嘴乱椠，似乎很 虑“怎么写”。新诗的写作和批评成了“无标准” 容易，所以很喜欢他的……这一派人对于新诗的发展 “无难度”，于是，“非诗”“伪诗”满天飞。特别 很有妨碍，他｛ｒｉｌＬ作乱投稿，再到后来，社会上对于 是在２０世纪末，在商品化社会严酷现实的挤压下，在 新诗自然要抱嫌恶轻蔑的态度，新诗社会化的成功， 多元文化语境、后现代光晕的迷惑下，新诗经历了 就很难预期了。”…１９３６年５月，大病中的鲁迅先生 “反崇高”“反理性”“超现实”“超生活”到“写 接受了美国记者埃德加・有关中国新文学问题的 实主义”“日常主义”乃至走向了“下半身”的追 采访。这些问题的答案，成为鲁迅先生最后一次广泛 寻。诗歌中应有的诗性、提升民族的精神、追问生命 系统地阐述对新文动许多问题的见解。在谈到如 存在的意义、对现实生活的深邃思考、对人性人情的 何评价中国新诗的成就时，鲁迅先生坦率陈述了自己 深切关怀的人文精神几乎消失殆尽。新诗开创以来， 的看法。他说，到目前为止，中国现代诗歌并不成 包括、和的现代诗人，都不断经历以致 功；他奉劝来访的美国记者不要浪费时间研究中国诗 重复一种宿命：创作期短，或创作力不足，他们要么 人，因为他们实在无关紧要，除了他们自己外，没有 自杀、要么放弃、要么转行，这至少说明了新诗写作 人把他们真当一回事；他甚至尖刻地指出， “唯提笔 上的危机，呈现出诗歌写作上的某种困境。２Ｏ世纪 不能成文者，便作了诗人……” 。尽管鲁迅先生对 末，新诗就是在向历史和文化边缘滑落的阴影与压力 中国新诗的批评有失偏颇，但实际情况是，不仅诗歌 中，陷入诗人死亡、诗性和读者缺失，乃至诗歌死亡 评论者和新诗之外的旁观者，就连新诗写作者们自 的困境。 身，对中国新诗的质疑也由来已久。可以说从新诗出 现之日至今，关于新诗的种种探讨和争论就从来没有 二、新诗危机形成的原因 中断过，正如萧三先生所说，新诗“直到现在还没有 新诗的危机，有来自多元文化语境的影响，有商 ‘成形’，这是毋庸讳言的” 。２０世纪６０年代毛泽 品化社会的压迫，但笔者认为更多的要从新诗自身寻 东同志对新诗的形式问题发表看法：“用白话写诗， 找突围之道。前面，我们谈到“”时期，新诗取 代旧体诗词的主流地位，带有浓厚的新旧诗歌对立的 ０匀一ｑｔ 【ｌ】外文艺 瓢 于诗意的消失、诗性的消解。我们知道，诗歌语言是 种最为简练精粹的、艺术化程度最高的语言，它的 音乐性、含蓄典雅和灵动活泼，对随意性强的口语有 着天然的拒绝。特别是口语的哕嗦、过于强大的交流 性和粗鄙性，简直就是扼杀诗性。因此要真正将口语 入诗就必须对其提纯、净化且须有所节制，而对旧体 诗词传统的借鉴就有助于口语的诗化。 诗歌的音乐性，是诗歌与生俱来的艺术特性，它 是诗歌外在的语言节奏和韵律与诗人、读者心灵的合 拍共振。其直接关系到新诗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问 一意味。我们在许多文学史著作的阐释中可以看到，新 诗是相对于旧体诗而言的，新诗取代旧体诗，意味着 传统诗词的正统地位被否定乃至旧体诗词被淘汰，新 诗与旧诗之间是取代与被取代的关系，甚至于被认为 是“臣服与被臣服” 的关系。这种在文学史阐释上 的新旧对立、壁垒分明的人为隔阂，以及新旧诗歌严 重的不平等地位，就已在客观上妨碍了新诗向旧诗的 借鉴与学习。借鉴与继承本是人类精神传承乃至文学 艺术发展过程中一种极其正常、自然而然的人文现 象。但在新诗诞生后的近一个世纪里，新诗向旧诗的 借鉴却成为一个需要反复研讨的重大课题。这种不正 常的批评现象的发生，就是新诗诞生时埋下的祸根。 回顾新诗诗体建设的历史，不难发现新诗发展的 每一次高潮都与其对古典诗歌的借鉴和传承有关。白 话诗刚刚兴起的时候，反对之声大起，俞平伯叙述 道：“从新诗出世以来，就我个人所听见的和我朋友 所听见的社会各方面的批评，大约表示同感的人少， 怀疑的人多。”” 新诗草创期暴露出来的这一问题受 到人们的关注。中国新诗的写作者和理论批评界，通 过实践和理论建构为其提供丰富的现实和理论资源， 其中最为典型的是闻一多对于新诗格律问题的探索。 其理论探索成果被以徐志摩为代表的新月派传承，这 是新诗第一次自觉地对古典文学传统的继承，也把新 诗创作推向了第一个高潮。此外，从臧克家的诗歌我 们可以感受到古典诗歌余脉的跳动；从余光中的诗歌 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对传统诗歌的发展。遗憾的是， ２０世纪的新诗，大部分对传统都是拒绝的态度，很少 像新月派、象征派和现代派那样自觉地承袭中国古典 诗歌传统，并形成新诗自身的传统。而且，２Ｏ世纪新 诗界始终沿着现代性的思维模式在其内部进行反思和 重构，这又使新诗已经形成的传统没有得到很好的传 承。最终导致８Ｏ年代中后期，新诗经历短暂的热闹与 喧嚣之后，陷入了长久的平静与冷寂。 三、对旧体诗词传统合法性的认同： 新诗突围的另一种可能 对旧体诗词传统合法性的认同，还原２０世纪文学 的原始生态，是新诗走出困境的另一种可能，也是一 条重要途径。这既是对新诗长达一个世纪以来偏激状 态的修正，又是对诗体重建的理性思考。正如朱光潜 所说：“文学是民族的生命的表现，而生命是逐渐生 长的，必然有历史的连续性。” 应对新诗危机，新 诗要获得更大的认同就必须吸取旧体诗词的优良传 统。诗性缺失是新诗陷入困境的重要原因，新诗诗性 缺失主要表现在人文精神的远离、诗意生活的拒斥、 时代精神的口号语书写以及语言的口语化和戏剧化， 特别是以口语入诗，虽对晦涩难懂的诗风进行了反 驳，但其直接造成了诗歌与一般文章的界限模糊乃至 １ｌＩ－１０ 题。回顾新诗发展历程，针对新诗的形式，尤其是对 新诗音乐性缺失的批评和责难，从未停止过。早在新 诗草创时期，闻一多先生就对当时许多新诗人对诗体 形式特别是诗的音乐性的忽视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对 那些“要打破诗的音节，要它变得和言语一样”的 诗，闻一多先生认为这是“诗的自杀了” 。鲁 迅先生对新诗的发展方向也做过明确的回答： “诗须 有形，要易记、易懂，易唱、动听……”“我以为内 容且不说，新诗先要有节调，押大致相近的韵，让大 家容易记，又顺口，唱得出来。” 可见，强调对新 诗体式规范的认同，特别是对音乐性的强调，就直接 关系到新诗的发展前途。季羡林先生也曾围绕这一问 题表示过对新诗前途的担忧， “既然叫诗，必然要有 诗的形式。我的所谓形式，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行数 和字数，一是韵律……现在我们的白话诗，缺乏的正 是这种诉之于目的比较整齐的字数和诉之于耳的音乐 性。作者虽然苦心孤诣制作一些迷离模糊的意象，可 是对我来说是‘只堪自娱恰 的，不能使我感动，更 谈不到什么美的感受……白话这样下去，前途是渺茫 的” 。相对于新诗，２０世纪旧体诗词传承了古典诗 歌在音乐性方面的优势，新诗向旧体诗词学习有利于 其音乐性的重建。 新诗突围，除了在诗性和音乐性方面可以向旧体 诗词中所体现的古典诗歌传统学习外，对人类精神的 守望、诗体的建设和诗论话语的建构方面都需要在旧 体诗词这一优秀的文学遗产中去吸取养料。特别要注 意的是本调旧体诗词对于新诗突围的重要性，并 不是要求新诗回归古典诗歌的发展道路上去，而只是 强调应该遵循诗歌一脉相承的创作规律，把握诗的内 在精神特性，以增强新诗的艺术生命力。同样的道 理，旧体诗词要发展也应该学习新诗近百年来形成的 优秀传统。这就正如臧克家１９８７年１月２Ｏ日在《人民 日报》发表的《新旧关系》一文中所指出的一样“新 诗……如果学点旧诗的方法，可以使作品含蓄有力，言 简意赅。旧诗也应学新诗之长，以增强自己的生命力”。 注释： ※本文为内江师范学院青年基金项目（项目编号０７ＭＪＳ－０６） 阶段性成果。 （下转２４页） 巾外文艺 动的方向，“谁也不许站在中间。你到这边来，或者 开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入学习，他对文学或日无产 到那边去！” 将文学简单地分成文学与非 文学，认为非文学都是反的。而鲁迅在《文 学的阶级性》中批评了那些将阶级性作为文学的终极 追求的文学者。 如果说真要找出与文学相对立的文学，那就 应该是倡导自由和艺术的新月派。无产阶级文学要求 文学是阶级文学的象征，而新月派所强调的恰恰是文 艺的自由，这两者之间有着文艺的方向之争。但这场 论争却主要是在创造社、太阳社与鲁迅之间展开。而 鲁迅也是站在无产阶级文学的立场上的，因而创造 社、太阳社与鲁迅、茅盾争辩阶级性与审美性的时 候，问题的关键不是存在不存在文学的阶级性，要不 要文学，而是在表达阶级性诉求的时候应该把审 美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而创造社和鲁迅转而联 合与梁实秋争论时，双方的焦点才是阶级性与人性的 问题，关系到文学存在的合法性与合理性。显 然，后者具有互不相容的敌对性质。 阶级文学仍持肯定的态度。他指出：“一切文艺，是 宣传……那么，用于，作为工具的一种，自然也 可以的。” 同时，鲁迅又批评了创造社宣扬压 倒一切、救亡压倒启蒙的错误思想，批评创造社作家 的文艺思想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指明他们 在文学上所持的关门主义、宗派主义、形而上学的毛 病，反对他们轻视生活、轻视技巧、不注重世界观改 造、“只挂招牌，不讲货色”等缺点，对文学的 建设提出了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即“当先求内容的充 实和技巧的上达关”。论争促使鲁迅加深了对马列主 义文艺理论的研究，并在左联成立大会的讲话中系统 总结了文学倡导时期的经验教训，针对当时存在 的“左”的倾向，就建设文学的许多关键问题提 出了精辟的见解。遗憾的是鲁迅的这次意见并未得到 很好的宣传和贯彻。 在当下出现了对“文学论争”重新评价的语 境。如文艺圈展开的“文艺与政治”“文艺与生活” 等讨论，以及社会转型以来的学术自由，使得启蒙文 学成为文学界、文化界的宠儿，而对“文学论 争”的批判声日益高涨。“文学论争”带给我们 深刻的思考，思想困惑和迷茫给文艺的发展带来伤 痛，也给无辜的人带来不可抚平的伤痕。如何避免这 种思维困惑所带来的沉重后果，唯有智慧和创新才有 可能为我们开辟新的道路。 注释： 【１］【２】郭沫若：《与文学》，《创造月刊》１９２６年第１卷第 ３期。 三、文学论争之思 这场论争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如在论争中促 使双方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更为深刻的学习，为马克 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符合 的要求，对的倡导有着积极的影响，但同时也带 给我们深刻的反思。由于在“左”的错误思想指导 下，论争给文学的发展和他们所批判的对象——鲁 迅、茅盾等造成了不可抚平的伤痕，这样的思潮在以 后的历史进程中多次出现，如“两个口号的论争”、 ５０年代文艺界所谓的阶级斗争等。论争给中国文艺的 发展埋下了伏笔，尤其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 上的讲话》明确地奠定了中国文艺的发展方向。 让人欣慰的是，鲁迅在论争中始终坚持自己的观 点，在论争倡导者们猛烈的攻击、批判、诋毁面前， 鲁迅依然以平和宽容的态度面对，并在这场论争中展 【３】成仿吾：《从文学到文学》，《创造月刊》１９２８年 第１卷第９期。 【４】鲁迅：《文艺与》，《语丝》１９２８年第４卷第１６期。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本栏责编：阿茉 （上接１０页） 川１俞平伯：《社会上对于新诗的各种心理观》，胡适编《中国 １９１９年第３卷。 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上海文艺出版社１９８０年版，第３５０页。 『２参见《新文学史料》１９２】８７年第３期，第７—９页。 ｆ３】萧三：《论诗歌的民族形式》，《中国新文学大系１９３７— １９４９》（文学理论卷二），上海文艺出版社１９９０年版，第１３１页。 【４】：《致陈毅的信》，《诗刊》１９７８年第ｌ期。 【８】朱光潜：《朱光潜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３年版，第 ３３０页。 【９】参见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３卷，三联出版社１９８２年版， 第４１２—４１３页。 【１０】《来信摘录》，《新诗歌》１９３４年第２卷第４期。 【５】卞之琳：《今日新诗面临的艺术问题》，《诗探索》 １９８１年第３期。 【１１】《“诗歌研讨会”纪要》，《文学自由谈》，２００３年第４期。 『６荒林：《２６】ｏ世纪中国诗歌的反思——“现代汉诗学术研讨 会”述要》，《文艺争鸣》１９９８年第２期。 【７】俞平伯：《社会上对于新诗的各种心理观》，《新潮》 （作者单位：内江师范学院物理与电子信息工程学院） 本栏责编：冰雪 己Ｌ＿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