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追溯人类与鲸这样的海洋巨兽发生联系最早是在什么时候，恐怕是一件 因为在渔猎采集的时代，人们不可能对这样的海洋巨兽无动于衷。事实也的确如此 和文献证据表明，人类捕鲸的历史很久远，甚至可能是人类最早进行的几种狩猎活动之一—— 在韩国蔚山发现的岩雕上就描绘了公元前６ ０００年左 右人类捕鲸的场景。随着人类航海技术的发展，１６世纪 的大西洋上，也到 处残留着巴斯克 人捕鲸的痕迹。对 于那时的人类来 说，鲸浑身是宝， 除了大量的肉可 以食用以外，鲸皮 也被用来缝制御寒衣物，甚至看似毫无用处的鲸须，也被欧 洲少女们做成了裙子的内撑。 我们可以想象，如果仅仅出于对肉和皮革的需求，这样 的捕鲸规模其实是很有限的，但当鲸的另一个价值被开发 利用之后，延续几百年的血腥时代来临了。 其实在巴斯克人捕鲸的时代，人们就已经发现，许多须鲸的脂肪层异常肥厚，只需简单提 在当时的捕鲸者看来，游 慢且脂肪层厚实的露脊鲸 是最值得捕杀的对象。１７１２年， 一支捕鲸队在追寻露脊鲸的过 程中，偶遇了一群抹香鲸，顺手 开展了捕鲸作业。这次计划外 的捕杀拉开了猎捕抹香鲸的序 幕。猎手们发现，除了可以像露 脊鲸一样提炼鲸脂油，抹香鲸 的脑部还有另一种液体——鲸 Ｂ￣，ＥＢ。 抹香鲸头部构造 与许多身体呈流线型的鲸不同，抹香鲸拥有一个大得出奇的脑袋，里面有许多被结缔组织 切割成块状的小脑油仓，一头成年抹香鲸的小脑油仓里含有１ ０００多升鲸脑油。结合抹香鲸喜欢 冲撞的特点，学者们推测这是一种精密的缓冲结构，这些小脑油仓就像层层叠加的海绵，在撞击 中起到保护头部的作用。 当然，捕鲸者似乎没有兴趣去体验这些演化的精妙之美，在他们看来，抹香鲸的脑油是一种 燃烧起来异味更小的油脂（此前，鲸脂油因刺鼻的异味，仅适合用于开放空间的街道照明），仅凭 这一点就配得上更好的价钱，１７４３年问世的鲸脑油蜡烛进一步催化了这一需求。而在极个别抹 香鲸体内，还发现了珍贵的龙涎香，这无疑是一笔意外财富（当然，龙涎香的产量非常低，据一份 数据统计，从１８３６年到１８８０年，全美国收获的龙 涎香总量还不足１吨）。 美国的快速崛起推动着捕鲸业的蓬勃发展， 也使得市场对鲸脑油的需求持续暴涨，在短短几 十年之内，鲸脑油的产量提升了４倍，价格上涨 了２５％，新英格兰也逐渐成为全球猎捕抹香鲸的 中心。到了１９世纪上半叶的捕鲸“黄金时代”，全 球９００条捕鲸船中有７３５条来自美国。越来越多 的船队在大洋之上寻找抹香鲸特殊的向斜上方 喷出的水雾，而在新贝德福德的一栋栋房子里， 鲸脑油蜡烛彻夜不熄。 值得一提的是，在美国蓬勃发展的猎捕抹香 鲸产业还意外推动了黑人运动。 ＊“。。 在海上捕鲸既辛苦又危险。１８２０年，“埃塞 克斯”号捕鲸船被一头抹香鲸撞沉，无助的水手 只得抽签决定生死，杀死同伴并以其尸体维生。 那次事故极大地震撼了水手群体，让许多对捕 鲸抱有浪漫主义幻想的水手顿时失去了信心。 由于雇佣不到足够人手，船东不得不雇佣薪酬 更低、更愿意从事苦力工作的黑人，而许多从南 方逃跑的黑人也期待得到一段长达数年的海上 捕鲸船上的黑人劳工 生活，以逃避奴隶主的抓捕。 １９世纪初，登船的黑人依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们往往被分配去做最辛苦的提炼工作，却 只能拿到远低于白人水手的薪酬，但封闭的海上生活给了黑人足够的机会去证明自己也像白人 一样聪慧、勤劳。而在同生共死的猎捕过程中，许多白人对黑人根深蒂固的歧视也在逐渐减少。 到了１９世纪３０—４Ｏ年代，已经有黑人水手一步步晋升成为船长，更有许多黑人水手拿到了 和白人水手一样的、远超岸上工作的薪酬。美国废奴运动领袖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在实地考察 一些捕鲸港口后震惊地发现“他们有些人逃离枷锁不过几年，却已经买上了精致的房子，过上了 比马里兰奴隶主还要富足的生活”。 正当美国废奴运动如火如荼之际，抹香鲸的境遇似乎也迎来了一丝转机。 １８５９年，宾夕法尼亚州的泰塔斯维尔发现了 石油。这种新的化石能源带来了一次影响深远的 能源：从石油中提炼的煤油，无论它的清洁程 度还是照明亮度都优于鲸脑油和鲸脂油，最关键 的是，石油的产量远高于鲸油。一条远洋捕鲸船两 年可以带回４００桶鲸油，而一口油井一天就可以 开采出３ ０００桶原油！此后，捕鲸业迅速衰落，而 但谁也没有想到，石油，这种曾经“挽救”了抹香鲸的新能源，却意外地将抹香鲸引向了另一 场噩梦。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全球经济迅速复苏，建立在石油之上的工业机械和个人消费 机械产品——譬如汽车——保有量日益庞大。对于这些机械来说，润滑是防止和延缓零件磨损 的重要手段。很不凑巧，鲸脑油就是这样一种性能极佳的润滑油，而经过氧化、磺化、硫化、氯化 等处理后，它又可以成为具有良好润湿性的添加剂，这些添加剂正是生产汽车变速箱换挡油、液 压油和金属加工油必不可少的。 而此时的捕鲸业早已不像一百年前那样依赖木帆船了，取而代之的是装备了捕鲸声呐和远 距离捕鲸叉的大型远洋捕鲸轮，其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加工厂和仓库。像“埃塞克斯”号所遭遇 的那种被抹香鲸撞沉的事故再也不会发生，一切都变得冷血而高效。回看当年的“全球抹香鲸猎 捕数量走势图”，上面的曲线就像一条凶猛的眼镜蛇，高高地抬起了它的头。 全球｜束香鲸猎埔数量走膂图 １５０ ０００ 数 里１００ ０００ Ｏ ’ ．年 份 》从图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发现石油后捕鲸量的下滑和 ‘二战”结束后的陡然增长 据估算，在１９４６年到１９８０年间，各国捕杀了近７７万头抹香鲸，而在１８世纪早期，也就是捕 鲸业“黄金时代”开始的前夕，全球抹香鲸种群总量也只有１１０万头左右。由于鲸群逐渐萎缩，加 之后来出现了荷荷巴油这样的润滑替代品，在全球范围的广泛呼吁下，对抹香鲸的大规模商业 捕杀最终于１９８８年停止。 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的捕鲸活动全面落幕，直到今天，以日本为代表的个别国家，依然在从 事着成规模的捕鲸作业。 １９８３年，国际捕鲸委员会（ＩＷＣ）提议暂停商业捕鲸，然而自１９８６年法案正式生效至今，日本 一直钻法案的漏洞，以科研名义进行商业捕鲸活动。日本的捕鲸范围大体上局限在以小须鲸为 主的个别鲸类。在日本的 近海地区，如太地叮，存 在着捕捉海豚的活动，规 模维持在每年一两千头， 而在远洋捕捞小须鲸的 规模为每年几百头。冰岛 和挪威则公开进行商业 捕鲸活动。 一些观点认为，由于 日本捕鲸的数量少于以前 的商业捕鲸，而且捕捞的 目标并非处于濒危状态 日本北海道钏路近海每年一度的沿海科研捕鲸，捕鲸季节将持续２个月左右 的鲸种，所以这样的捕鲸活动目前看来对海洋生态的直接影响并不是特别大。但是，日本的捕鲸 活动对ＩＷＣ的禁止商业捕鲸提案所带来的冲击却是无法忽视的。目前ＩＷＣ共有加盟国８８个，其 中有４０个国家支持捕鲸，４８个国家反对捕鲸，双方的力量对比并不悬殊。 必须承认，在ＩＷＣ禁止商业捕鲸活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许多鲸种的数量的确开始恢复，小 须鲸、抹香鲸的数量确实有所增长。而目前以日本、挪威、冰岛等国的捕捞量，也不会对这些鲸种 数量的增长态势造成太大威胁，但这些国家一直以科研为借口进行商业捕鲸活动，导致其他个 别国家要求·恢复商业捕鲸的呼声越来越高。这就 国家数量占优，则很有可能重启全球性的商业捕鲸 活动。因此，目前这些捕鲸活动对未来的潜在影响是 十分巨大、极度恶劣且不容忽视的。 更有一些国家，干脆就没加入国际捕鲸委员会， 在完全失控的环境下，做出滥杀鲸豚，甚至用鲸豚肉 作为钓鱼诱饵的恶劣行径。比如生活在亚马孙河里 的亚河豚，尽管当地民间传说认为这种淡水豚是有 灵性的，甚至会变成英俊男子的形象，捕杀亚河豚是 不祥的，但是每年依然有一定数量的亚河豚被杀害， 其最终用途，居然是切成肉块儿来钓鲶鱼。 早期渔船上的捕鲸工具 而从２０世纪７０年始，秘鲁和智利的南方 帝王蟹捕捞产业就已经威胁到至少两种海豚的生存 而出海捕蟹的渔船上总是顺便带着鱼叉 其目标就是出海途中可能会出现的智利矮海豚和皮氏斑纹海豚。 现在更为棘手的是，目前这４８个反对捕鲸的国家，也并不是出于保护鲸的目的才站到捕鲸 的对立面，例如在全球反对捕鲸活动中站在潮头的澳大利亚，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国内的观鲸 产业，并且防止一旦ＩＷＣ重新开启全球性捕鲸活动，本国的近海鲸资源将遭到破坏。实际上，历 史上的澳大利亚也是重要的捕鲸国。 人类自诞生之日起，就在不断地 向自然索取，以满足自身的各种需求， 这其实和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物一 样。然而不同之处在于，人类似乎更加 贪婪一些。我们的一些需求，放在历史 的高度上来看其实微不足道，甚至荒 谬可笑，然而因此所进行的索取却宣 判了一种又一种动植物的死刑。这究 竟是不是一种理想的与自然共存的方 式？这样的悲剧会不会重演？下一个 “倒霉蛋”又会是谁呢？ 鲸的吟唱给不出答案，这一首新 曲，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谱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