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翻译一向是带动本国文学走向更新、更广的力量”

没了车，我觉得人生在世很虚弱。每天都

不出这个小区所在的街坊，竟然会走十几公里的 路。我在菜市场外的衣帽摊上给自己买了新内裤

书房，猛然看到地面上摆满了杂志，每年十二

本，依次摆放成一列，一共十五列，一百八十

和新跑鞋，挺舒服。我每天都要经过邮局、饭 张明星脸在水泥地板上反出冷光，还有很多泡沫 粒子滚落在周边，或被静电吸附在铜版纸利刃般

店、水果摊，最初东张西望，后来却眼盯脚底， 因为总有人叼着烟、斜着眼、或冷笑或呆呆地望

的页缘，颤颤巍巍暗示着这些古董曾被尘封在何

着我，似乎从保安到经理，甚至到那些戴着绒线 帽的老太太都知道我在寻找小黑，而小黑根本不

处。最后一期也在。被惊吓到的我心跳加快，胸

腔里如同溺水般憋闷，充斥了难以言喻的各种情 绪，不明白自己是恶作剧的对象，还是被回复的 提问者。也许是我的好奇让谁高兴了。我很仓皇

想被我找到，甚至有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落在我身上的这种目光是有黏性的。这么

多年来，在自我感觉优越的主编、目不斜视的明 地离开了那栋楼。星、日理万机的高管和所有领先于时尚市场的采 最后一次经过垃圾站时，我看到主人和儿 媳在给孙子洗澡。小黑斜靠虞美人的花盆，岀神

访对象面前，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好像马上 就能打破某种安全边界，所以，威胁就从四面八 方而来，像警示，像威胁，也像嘲笑。而这种感

地凝视渐渐走近的我，那种姿态和眼神俨如小黑 的头像图片，相似度高到令我持续恐慌。由远而

觉最终延伸到了无人之境。可笑的是，我至今仍 以为那是无人之境。近，我看到她们在白铁桶里倒上热水，再把孙子 放进桶里，只露出惊悚浮现在白茫茫水汽中的小 脑袋。远远看去，她们好像在煮小孩。那是我最后一次去95号5楼，走上楼梯的时 候，我就看到一些白色泡沫粒子散落在地。但没

有一颗粒子抵达6楼。我们都止于5楼。我开始怀

责任编辑许泽红访谈：“翻译一向是带动本国文学

走向更新、更广的力量”何平于是何平：不约而同，默音给的小说《尾随者》

也和网络生活有关，这次专题的另一个作者黄

网络生活的更多，那时候新奇啊，一种隐匿的人 生成为新世纪“传奇”的开端。我想问的是隐匿

昱宁去年出版的《八部半》也多有和网络生活相 关的。我印象中，世纪之交，网络刚刚兴起，写

的网络生活对你而言提供了怎样的“文学性”空 间？158于是：我大概1997年就上网了，最早驻留的 —个网站叫橄榄树，后来用了wenxue.net这个超级

直接导致了写作量急剧降低，对写作题材的极度

挑剔；其次，对出版物、出版界有了完整的认

牛X的域名，是移民美国的一位文学爱好者做的

识，对文字编辑有了深刻体认，这才知道原来自

网站，聚集了很多人，基本上都是当时没有进入 己写作时的所谓特点，很大程度上是和所谓标准

主流文学媒体的野生作者，当然也有国际知名的 诗人。2017年，这位创始人，陈祥，因病去世，

相抵触的；最后是内容，翻译改变了我身为读者 的习惯，进入作者的内心，读者可以误读，可以

我得知消息时非常感慨，回头去看，才发现那是 跳着读，可以省去自己不感兴趣的篇章，但译者 都不可以，所以会反复考虑，作者为什么那样

我人生中第一个文学空间，虽然是虚拟的，但让 我领略到了当代写作者的多样性，因为网络取消

写。这在我后来的写作中是有所体现的，我开始

了地域限制，反而凸显出每个写作者受到的地 理、风土、文学教养都很不一样。隐匿和开放共

意识到读者、译者的存在。同存在。那个转瞬即逝的时代最重要的特征是：

何平：接着上面的问题，你觉得一个文学译

者需要适当的文学创作实践吗？网络和写作都还没有市场化。于是：必须要有，我觉得这是文学译者和商

何平：其实，你可能是中国内地第一批在网

络写作的作者吧？你早期的那些小说是不是有的 是先在网络发布的？于是：那时候的网络写作，和后来有了起点 等网站后的网络写作，完全不是一码事。我在橄 榄树、榕树下都有过专栏，正经小说不多，散文 较多，只当是有了一个发布平台，出于自由写作

务法律会务等译者的主要区别所在。创作本身，

如网络初民时代那样，可以完全不顾市场或文学 界或读者的标准，是对自身文学观的一种训练。

译者要有自己的文学观，才能在文学翻译时选择 尽可能恰当的词汇、语序、语感。而且，自新

文化运动以来，翻译一向是带动本国文学走向更 新、更广的力量，作者投身到这个过程中，必会 更直接地反哺创作和阅读。自由发表的意愿。当时的网络给了我自由，但也 可能纵容了我在文学上的怠惰，更可悲的是，在

那最自由的时候，也是我在人生最浅薄的阶段。何平：你翻译的文学书单，包括珍妮特•

温特森、斯蒂芬•金、恰克•帕拉尼克、弗兰纳 里•奥康纳等的小说，也有《美与暴烈》这样的

何平：你文学创作和文学翻译孰先孰后？因

为，我不清楚先后次序，这就带来不同的问题：

人物传记，这个文学书单中，你自己觉得对你影 响大的是哪些？也许不可以这么问，因为这些作 家的类型和风格并不一致，我可以换一种问法，

如果文学创作在前，你觉得文学创作训练是不是 使你更容易理解你翻译的对象？如果文学翻译在 前，文学翻译训练对你的文学创作是否提供一种 尺度？当然，到了现在这个文学创作和文学翻译

你觉得这些作家分别给了你怎样的启发？于是：这就太多了。《美与暴烈》这样的 书是完全出于自己的爱好，想在第一时间、零距 离地了解自己喜欢的作家，再版时修正了一些缆

齐头并进的阶段，它们之间又是怎样彼此发生作

用的？于是：先尝试了文学创作，同时增加阅读 量，几年后才开始文学翻译。创作上的训练，主

漏，感觉就更好了。帕拉尼克也是出于爱好，翻

译他的非虚构，让我眼界大开。我挑选的翻译作 品基本上都在呼应我自己文学观中的某个点；翻 译的过程就像一次自我训练。还有一类就是非虚 构的，那就必定是我关注的话题。要是在文字方面，训练自己的语感，培养自己的 语库；阅读上的训练，主要是拓宽眼界，培养自

己容纳各种文学形式的能力；这样过了几年，才 开始翻译，逐字逐句地斟酌，这在很大程度上改 变了我原先网络初民时代的创作自由。首先，节

何平：当下中国文学缺少类似斯蒂芬•金

这样的畅销书作家。你翻译过斯蒂芬•金的《黑

奏完全被颠覆，由快速写作转入慢速翻译，这也

159暗塔》和《杜马岛》，但我读你最近的长篇小说 《查无此人》，你还是选择了偏严肃文学的路 数，其实这种选择我认为可能不仅仅是写作难度

国当代城市的孤独及其如何书写中国当代城市的 孤独都才刚刚开始，这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也是

未来文学可能的新的生长点，你觉得呢？于是：谢谢何老师把我和帕拉尼克挂上钩， 莫大的荣幸！写《被动时态》的初衷其实并非

的考量，是不是有基于中国文学生态文类等级的 权衡？于是：我从网络初民时代开始就有一种倾 向，认为写作的原动力应该是情感和思考，但在 琢磨技艺、打造文体方面是很笨拙的。所以，翻

“孤独”本身的词意，确切地说，是人生在世的 不确定性，加之身在网络时代的全面无知所带来 的被动孤独感。假如我们靠手机就可以过完一天

译斯蒂芬•金的小说是出于我当时对类型文学的 甚至一个月，我们与世界的关联就成了大问题。 当代城市中的烂尾楼就像过快消失的网络、文学 网站、作者的才华，整个儿的有种实体消失的错

兴趣，想看看这条路能不能走通，但恰恰是因为

翻译，我最终对类型文学失去了兴趣，大概是因 为翻译其中冗长乏味或多次重复的部分会让人抓 狂吧……另一方面我也注意到，目前成功的类型

觉。当代城市人在这种背景下都会变成大数据时 代里的一些信息、一些符号，我想写的就是一个

文学从创作，到阅读，到衍生的影视创作有一条 明确的市场道路，也许以前，在文学圈生态系统 中是属于低阶的，但现在资本运作市场后，这条

真实的人去寻找一个符号时所遭遇的尴尬，一个 媒体人在虚浮世代里的无力，以及，一个写作者 应有的匿名状态。何老师所言极是，未来的文学

道路会指向更多关注，更多盈利，事实上已无法 作者无法忽视这种崭新的人类处境，城市文学的

从文学的角度去权衡了。何平：恰克•帕拉尼克的《比虚构更离 奇----真实的故事》这个文本的结构特别有意

样貌还可以更多变，因为太多事件只会发生并消 失，并不会有所谓结果，对\"故事”的渴望不应

该是所有作者的创作动力，也应该有对\"存在”

的记述和反思。思，你的《被动时态》的主题和它的某些部分有

亲缘性。“孤独”本身是一个世界性母题，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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