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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

来源:爱go旅游网
1、因为曾经走过伤痛,不愿见到更多的伤痛。

在彷徨无助时,我一直在找前人的轨迹,好希望有人留下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让仍在这条路上摸索的人,可以得到一些方向,减少一些辛苦。但是我遍寻不着,所以该来的全来了,该受的我也全受了。

如果经验可以保留,但事情能够重来,我将会对过动儿有很多的了解,我会用不一样的方式,去教养不一样的孩子。有许多事我甚至可以防患于未然,不让它发生。那么孩子的成长记忆,就不会满布着伤痕和泪水,生命中最宝贵的童年,也不会在蓦然回首时,犹现历历的不堪。

可惜成长只有一次,它无法重来。因此我决定留下走过的脚印,给未来、以及所有正在努力中的孩子,作为一份较详细的参考和依据,避免他们的童年因找不到前人的足迹,又烙记另一次伤痛。

2、难带的孩子比较聪明?

从没料到,始终抱持「顶客」主义的我,会有挺着肚子,躺上手术台的一天。 孩子虽不是在期待中降临人间,但那声象征生命起始的响亮哭声,却让我还来不及调整的心境,瞬间波涛汹涌,激荡不已。滚滚热泪顺着眼角而下,沾湿了手术台的床单。

一位医护人员紧张的问我:「是不是会痛?」

我摇摇头,很想开口告诉她:「不是痛,而是感动。」可是我开不了口,因为有太多骤然启动的情感,哽住了喉咙。

原来,生命是如此美丽,如此令人动容的。

婴儿时期的小米,完全委由小区一位褓姆照顾。每回去探视他,看到的多半都是笑脸,鲜少哭闹。偶尔,会接到几通略带担忧的电话,说他喝奶不太正常,有时喝不到五十西西,有时又一口气喝掉两百多。不过,每想到他那张白胖可爱的脸,还有肉兜兜的大腿,便觉得喝奶正不正常,似乎不是件值得挂心的事。

假日时接他回家,客厅常会有一座玩具堆成的小山。坐在玩具堆旁,他总是忙得不亦乐乎,时而抬起头来,看看身侧的我;时而高兴得手舞足蹈,回报连串呵呵的笑声。

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生命,我不愿寄予过高的期待,唯盼成长的道路,能够多点快乐,少些忧伤。即使孩子的未来平淡如水,相信只要心中有一份自得,便能活出自在。

什么是过动?什么是障碍?在他健康的外表下,我看不出来;什么叫麻烦?什么叫痛苦?在朗朗的笑声中,我想都没想过。所有储存于脑海的影像都告诉我──他是个正常的孩子,而我,必定是个快乐的妈妈。

十一个多月时,他因疝气开刀,成天待在无聊的病房,开始显得焦躁不安,经常以哭闹作为手段,非要大人推着轮椅、挂上点滴,陪他浏览楼层的每个角落,一趟又一趟。

我走得腿酸,想要推他回房,不料才进门,他就扯开嗓子,大声哭闹。为了不惊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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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又将他推出,结果一出房门,他不但不哭了,还立刻破涕为笑。我不相信一个孩子的喜怒竟然只决定于一门之隔,于是,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

护理站的人见我来来回回的走着,问我:「不累吗?」我苦笑的点点头:「怎么会不累?」看看偌大的楼层,大部份孩子都愿乖乖躺在床上,不断游走于东西两侧的,好像只有我和一张轮椅,以及轮椅上的他。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累,在他成为我的孩子以来。

「难带的孩子比较聪明!」走过某间病房,一位很有经验的妈妈这么说。 望着晃动的点滴瓶,我继续推着轮椅,并思索着她的话……。

3、坐不住的一岁多

学会走路,是在周岁前夕。当小米还需扶着家具行走时,我脑海中便时常浮现出──母子俩大手牵小手,一起奔逐于广阔的绿色草皮,迎面的风儿扬起了我们的发丝,飘送一对幸福母子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美丽的幻影,是我对他独力行走后,另一成长阶段的期许。多希望随着岁月的脚步,走过坐、爬、行,他也能因心智的成长,慢慢学会创造快乐,并且,懂得带给他人快乐。

可是,会跑会跳后,似乎才是疲惫的起点。

一次,与好友相约在某中式餐厅,坐在身旁的儿童椅上,他大概只安静了十分钟。为了安抚他不断钻动的躯体,我把桌上能供他把玩的物品──碗、汤匙、盘子、纸巾、胡椒罐、盐巴罐、菜单等等,一样接着一样送到他的面前。那些东西勉强让他的小屁股又规矩了十分钟。

当所有东西都不再新鲜之后,什么力量也留不住他了。他开始奋力挣扎,硬是要往楼梯走去。「唉!」全桌的人除了叹息,谁也想不出办法。

「我带他到门口走一走好了!」爸爸干脆放下筷子,牵着他出去。

「奇怪!他怎么都不爱吃?我姊姊的小孩每次都是从头吃到尾,不会像他这样耶!」好友一边夹着菜,一边嫌他没口福。

说实话,他为什么不爱吃?我也不知道。只晓得在褓姆家里他是肯吃饭的,尤其钟爱鲁肉饭。

没多久,出去透气的孩子跑进来了。跟在身后的爸爸想抓着他的手走回餐桌,可是根本抓不了,他好像把楼梯当成游乐设施一样,不停在一、二楼间跑上跑下,还不时传来自得其乐的笑声。

看到站在楼梯上「护儿」的爸爸,我不忍让他一直空着肚子,于是上前和他交接,打算用接力的方式,吃完这顿累人的饭。

一到二岁之间,每回外出吃饭,总是得面对这种既不享受,又须疲于奔命的烦恼。几次过后,我变得不喜欢带他赴约,真不得已,也必与爸爸事先商定好最不扰人的方式,免得坏了大家用餐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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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在公共场合看到许多和他年龄相近的孩子,相较之下,他的某些表现确实让我有「过度」的感觉。我曾就此问题询问褓姆,她则表示小孩在她家里很乖,以她多年育儿经验,这个孩子算是好带的。最后她反问我:「如果他都不动、不跳,妳会不会忧心?」

想想她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于是对他这种略带「蛮横」的行径,便渐渐学会释怀。 「长大就不会了!」不知有多少人对我说过这句话。自孩子出生后,我一直以众人的经验作为育儿路上的灯塔,对大家共同的看法,我岂有置疑的理由?

所以我相信──长大就会好!长大就会好!

4、他真的静下来了

大约在孩子两岁半左右,我卸下所有工作,开始当起全职妈妈。

由于向来未有「望子成龙」的企盼,母子俩初期的互动,不是书本,不是喃喃的故事声,而是每天客厅里散落一地的玩具,和电视上声光闪烁的卡通。

不曾带过孩子,实在不知怎样才配称个好妈妈。所谓「顺其自然」,又该顺应谁的自然?是他?还是我?

见他整日盯着电视,一遍又一遍看着相同的录像带,有时会建议他关掉或换片,没想到他总是不肯。真是奇怪!我常在心里纳闷着:「怎么有人一卷录像带看那么多遍,却不觉得腻?」

他是真的看不腻!我发现有些卡通看到连台词都会背了,他还是常常拿出来重复地放。一台电视、一部录像机,外加一堆杂七杂八的玩具,在他小小的世界里,需要的似乎只有这些。随着屏幕上的情节,他一会儿高兴得比手画脚,一会儿紧张得蹦蹦跳跳,成天嘻嘻哈哈的,好不快乐。

原来,带孩子也可以这么轻松。只要让电视开个不停,再丢给他一些玩具,让他边看电视,边将那些玩具排成一列好长好长的火车,他便能消磨一整天,不吵也不闹。

这就是他的「自然」吗?──我不禁怀疑!

回想自己的童年,没有电视,没有玩具,从不闭合的家门永远看得见碧海蓝天。爽朗的笑声在没有水泥墙的隔绝下,自由自在地奔放于金黄的沙滩,回荡在翠绿的山谷,而不是托付一只需要插电的大盒子。

走吧,咱们游山玩水去!当了一个多月的电视儿童后,我决定不再依循他的「自然」,开始带着他寻访文山地区所有好山好水。

有时玩累了,母子俩会到北新路上的麦当劳泡上整个下午。食量不小的他,每次都能吃完一个汉堡。「吃饱才可以去玩!」当他把眼神投向外面的溜滑梯时,我总是这么说。一岁多外出用餐的噩梦在记忆中依然清晰,时隔一年,坐在身旁的小米,已学会把妈妈的约束听进耳朵里。

隔着玻璃,笑咪咪的他上下滑梯一点都不失规矩,与其它孩子间的互动也极为融洽。「长大就会好!」这句话不觉又浮出脑海,我想,众人的经验是对的,因为眼前的小米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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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呈现了一个教养家庭应有的温文。忆及曾有的担忧,我在心里暗自窃笑──真是多余!

连续好多个月,我们把相处的时光,寄付于虫鸣鸟叫的乡野,或驾车驰骋于海岸公路,欣赏沿途起起伏伏的白浪。在一对一的世界里,我常静坐一旁,侧看这个心思纯洁,笑容中带着几许憨厚的孩子。说实话,我真的喜欢他,不因他是我的孩子,而因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个不染尘埃天使。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他专心地凝视窗外,小鸟飞过时,他会高兴的笑着;浪花汹涌时,他会紧张的跳着。

「这样的孩子,不正符合我在怀孕期间,屡次以想象雕塑的模型吗?」望着蓝天上飘逸的白云,我衷心感谢上帝。

5、进入幼儿园

常在散步时,和他一起经过小区的幼儿园。看到游乐场上许多跑跑跳跳的孩子,他总喜欢趴在栏杆上,笑嘻嘻的看着。

「要不要跟他们一起上学?」我弯下腰来问他。 「不要!」他立刻抓住我的手,深怕我会将他送进门内。

虽然他的手抓得好紧,不过从他始终舍不得移转的眼神,我知道他开始向往有同伴的生活。已经三岁了,他的成长世界不应只有爸爸和妈妈,尤其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

几周后,他在半哄半骗的情形下,正式进入了幼儿园。头一个礼拜,因为剧烈的哭闹,使他原本就不算好听的嗓音,沙哑得更是让人不忍听闻。但是我没因他的抗拒中止放手的决定,我希望慢慢长大的孩子,能够适度松开妈妈的手,用自己的脚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不到一个月,上学的步履已变得轻松而愉快,他在幼儿园里认识了许多朋友,母子间的对话也经常出现孩子间吵吵闹闹的趣事。

孩子适应了,卸下重担的妈妈终于可以安心去做自己的事,因为老师不但未曾反应他有任何问题,还时常在我面前夸赞他聪明、有人缘。所以,没什么好忧虑的,他的确是个健康的孩子,而我,也的确是个幸福的妈妈。

走过一年的平静,日渐长高的孩子,情绪上开始出现起伏难测的变化。有一次接他回家,看他绷着脸不说话,正想替他脱下外套,赫然发现孩子脸上烙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我问他怎么了,没想到他只是气得又叫又跳,什么也不肯说。

第二天我向园长探询事情的原委,她先是连声的道歉,并希望我原谅老师的年轻与无知。随后在心平气和的谈话中,她告诉我经营幼儿园十多年来,见过的孩子早已上千,偏偏很少遇到像小米这么特殊、这么有个性的孩子。平常看他嘻嘻哈哈,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可是只要碰到他不愿做的事,不管施予多大的威权,他都不会屈服。

她的说法,不久后在7-11购物时,我得到了验证。

那天,我带他去买最爱的巧克力,逛着逛着,他看到货架上有一部黄色的消防车,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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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我的手,说他想要。我把车子拿起来一瞧,除了颜色不同以外,其它如造型、设计等,和先前才买的红色消防车根本一模一样。于是告诉他:「你已经有一部了,不可以这么浪费!」

付完巧克力的钱,我牵起他的手,准备离开…… 「不要!」他用力甩脱我的手,说什么也不肯走。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我认为只要我先走,他一定会马上跟过来。

结果走了十几公尺,转头一看,孩子的身影依然在灯火通明的店内,那部黄色消防车前。我好无力,也好无奈,只得走回店里,硬将他拖了出来。

一阵拉扯后,他气得跑到马路上,无视睽睽众目,整个身子倒地一躺…… 「哎唷!怎么会有这种小孩?」几个站在路边的大人觉得既好笑又不可思议。 幸好路上没车,我赶紧跑过去拉他起来。可是胖嘟嘟的他竟然不愿站直双脚,毫无理性地放任二十多公斤的身体,让我在地上吃力的拖行。

回到家,外套破了,裤子脏了,沙发上坐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妈妈,和一个狼狈不堪的儿子。

我没有怒火,在孩子仍然年幼的阶段,我愿意用宽容去体谅他的无知;只是,我有好多的不解,为什么他有时温和憨纯,有时脾气躁拗?为什么别人的孩子不敢抱怨幼儿园的伙食,而他竟会跑到园长面前去?

洗过澡后,又是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带着一身香气,他像绵羊般温顺地躺在我的怀中。虽然看不懂,也猜不透,不过我还是相信──孩子一定会长大,一下和风,一下暴雨的情绪,总会有稳定宁谧的一天。

6、搬家了

中班还没读完,我们搬到了另一个离新店很远的小区。那儿的幼儿园人数很多,每天回家都有一至两样作业。

我不曾费心教过他拿笔、写字,可是他好像天生就有这个本事,不但握笔的姿势正确,写出来的字也都能获得赞誉。放学后,他会自动打开书包,拿出功课专心的写着。有时老师明明只要求他写一页,他却不愿停笔,坚持要写它好多页,记得最夸张的一次,他一口气写掉了半本作业簿。

每次改完作业,老师都不忘用红笔提醒他──写一页就好,不用写这么多!可是他还是要写,写到我必须另外向幼儿园买作业簿。由于写字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我不想给他太多。

「总有一天你会写累的!」我在心里猜着。果然,一学期不到,他在作业方面开始正常了。在新幼儿园里,他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利,偶尔会有一些「不合作」的抱怨,不过事情都属轻微。

新买的家是一个刚交屋的小区,圆形的中庭花园凝聚了许多初识住户的情感,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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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大人间频繁的往来,相处得愉快而融洽。

他结交了几个同龄的好友,常常你来我往的穿梭于彼此的家。一次和他一起到刘妈妈家聊天,谈到孩子间的事,刘爸爸突然问我:「嘿,小米好奇怪喔!每次来我们家玩的时候都好兴奋,可是只要拿到玩具以后,就开始自己玩自己的,不跟别人玩了,怎么会这样?」

我摇摇头,因为我也不懂。

「是不是有自闭症啊?」刘妈妈开玩笑的说。

我搥了她一下,指着正在和她孩子讲话的小米说:「妳看像吗?」 她想了一下:「又不太像!」

夜里,孩子睡着了,我躺在床上想着刘爸爸说的话。的确,这孩子是有点怪,每回拿着玩具,总喜欢找个角落一个人静静的玩,神情专注而投入,还不时自言自语地编着剧情。他似乎将自己想象成是那堆恐龙、机器人的同伴,情况严重时,连走路都像个机器人。

也曾想过是否该把他那些「不太现实」的玩具收起来,免得他在真实及虚拟之间迷失方向。可是所有的孩子都在玩,他们的父母从未有这么多的顾虑呀?

尤其前些日子才去某护士长家,她那两个比小米稍大的男孩,也是满屋子的机器人。只是他们走路时,不会走得像个机器人就是了。我问她小孩每天都跟一堆机器人泡在一起,会不会不好?她告诉我每个孩子都需要寄托,不应剥夺他寻求寄托的权利。

「连护士长都说该让他有寄托,所以我太多虑了吧!他总会厌倦,总会玩腻的!」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7、耶诞舞会中的小天王

新小区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们在地下室的活动中心办了一场极为热闹的舞会。不分男女老少,爱唱歌的唱歌,爱跳舞的跳舞。孩子们一开始都聚集在玻璃门后的健身房,可是当快节奏的音乐响起,跃动的细胞也会刺激得他们蜂拥而上,扭腰摆臀地跟着大人们乱跳一通。

在众多孩子里面,小米是跳得最热情、最放得开的一个。看在我这个不会跳舞的妈妈眼中,不免感到惊讶,这孩子从没跳过Disco,为什么可以跳得这么好?

我好喜欢看,目睹一个孩子毫不矫情的演出,真是畅快!音乐停了,小孩转身又往健身房跑去,他们对接下来少了乒乒乓乓的音乐没有兴趣。

「快歌又来了,赶快去喔!」后来只要Disco音乐响起,便会有大人在健身房门口负责通报。

那天晚上,他跳了好多舞,尤其是最后一曲和夏阿姨手牵手的双人舞,不知赢得了多少掌声。

我知道这孩子有某些不同于常人的特质,但是我确定,他绝不是自闭。

他在小区给人的印象是个温文有礼的孩子,无论遇到谁,他一定主动打招呼。「他好乖喔!」这句话我不晓得听了多少遍,虽然偶尔会被他的拗脾气呕得半死,但是平心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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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份的时间他都是乖的。

不过在孩子们游戏玩耍的互动中,我逐渐发现他有「不会玩」的问题。特别是像打球、捉迷藏、抢东西等需要凭借个人反应及注意力的活动,他每回都有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的挫折与落寞。

我只能安慰他:「没关系,没有人天生是万能的,慢慢学,你总有进步的一天。况且,你还有很多优点,不会玩有那么重要吗?」

为了降低他的挫折感,我专程带去他买了一个球,开始在楼下练习丢球、接球。练了几次,他飘忽不定、无法专注的眼神,常弄得传十次必须捡九次。我才惊觉,难怪没有人要和他打球!随便一只蝴蝶飞过,甚至仅是风儿掠过,他就会移开眼神,任对方传来的球与他擦身而过…。

「你这么不专心,当然接不到球!」我有点生气。 「好啦!好啦!我会专心一点!」他做出抱歉的表情。

只是专心,对他而言竟是这么困难──每丢一球就得把他东张西望的眼神唤回一次。好累!我决定不打了,把球收起来,回家训练好注意力再说。

他有些失望,没想到跟妈妈打的下场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小朋友受伤了,在当时,我也以为那可以控制的。

走进电梯,刚好遇到六楼的叔叔,他称赞小米是个「小舞王」。他听了好高兴,得意飞扬的笑脸,再也找不到打球的挫败。

8、赞 美

赞 美 文/小米 妈妈的赞美是 竖起一根大拇指 把它放进心里 十分得意

爸爸的赞美是 一个微微的笑容 把它放进心里 十分快乐 虽然

只是小小的赞美 我却觉得 好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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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国民义务教育启航了

收到小学的入学通知单,心里突然浮现一种「严肃」的感觉。不过他的学区在台北县,「开放教育」的号角吹得正响,应会尊重孩子的个别差异,不再是齐头式的标准吧?!

我不担心他的能力,也不怀疑他的品行,只期望他能学会控制一下自己的「拗」脾气,以免令老师生气。

刚开学的头几天,他并没有进入状况,连回家该不该写功课都搞不清楚,还得劳驾我打电话去问别人。第二周开始,我慢慢放心了,因他大体上的表现,在我看来都算正常。

一次老师打电话来,说他上课很不专心,经常会玩弄桌上的物品或水壶,要我除了必要的文具用品外,尽量不要让他带太多不相干的东西到学校。于是我帮他换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铅笔盒,不再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配件去勾引他那双不安分的手。

由于学校就在住家旁边,每天我都让他自己上下学,偶尔,会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临岀门,我习惯抓几个铜板塞进他的口袋,怕他万一饿了没钱买东西吃。可是每当铜板掉进口袋后,他一定立刻拿出来:「我不要带钱,放在口袋里好重、好麻烦!」

「那放书包好不好?」我问。

「不要,我不用买东西!」他坚决的摇着头。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爱钱的小孩!有时硬要他带着,他还是会趁我不注意时,偷偷将它放回鞋柜上。几次以后,我不再坚持了,有人能够活得如此淡泊无欲,何尝不是种快乐?

本以为,踩着日渐适应的脚步,上学应是件愈来愈轻松的事。可是孩子脸上的光彩却愈来愈暗淡,只要谈起老师,他就有一份掩不住的紧张。不是开放教育吗?怎会读成这样?

我经常接到老师的电话,性情直率的她,对孩子的不专心、动作慢,以及常会丢三落四的脱线行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与难忍。她无法接受这孩子因听写跟不上速度,就索性揉掉答得稀稀落落的试卷,害她在登记成绩时,以为遗失了一张考卷;她也无法接受这孩子有问题都不去问,只呆呆坐在课堂内,望着习作上成片的空白。

对于孩子给老师增添的困扰,我感到无比歉疚,但是回头看看孩子,我同样有一份心疼。他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放学后,他会主动完成老师交代的作业,遇到不懂的问题,也会拿到我面前,请我一题一题的教。所以,亲爱的老师,能不能把纪律的框框放大一点,允许一个喜欢读书,却老是慢半拍的孩子,有从容学习的机会?能不能替一个能力不差、品行很好,却时常少根筋的孩子,保留一些建立自信的空间?

在电话中,我多次以同是母亲的立场,和老师沟通上述的问题。只是,我的声音太微弱了,微弱到连老师的心都撼不动,更遑论一所几千人的大型小学。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孩子上学时,我的心总是紧紧地绷着,深怕他又带着体罚的心伤,垂头丧气的走进家门。我不懂,每个人都说他很乖、很正常,难道和学校教育格格不入的,仅是那份「不肯屈服」的特质吗?

有一天,他带了一份非常特别的作业回家,是孩子和老师合作的短文。老师在上头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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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很高兴有你加入这一班……,知识丰富,像个小博士……,真希望你动作能快一点,这样我就不用常常生气……。」

看到老师写的上半段,我才明白,原来孩子的「慢」,让她有多么在意。小米问我他应该怎么接才好?我告诉他,你就写──「我也很高兴加入这一班,常惹老师生气实在对不起。我会尽量学着快一点,希望老师不要再生气。」

低头写字的孩子,没看到我眼中泛着泪光。小区里有好多同龄的孩子,没有人上学的路走得如此辛苦。所有妈妈在中庭里谈论的都是孩子的课业、成绩,只有我还在为他的「不专心」和「动作慢」,孤独地发愁…。

10、家里开始出现打人声

我开始打人了。凝视着手中的棍棒,我竟然有几许浑噩。

中午替孩子送便当去学校,老师气呼呼的向我告了一堆状。在她告状的同时,有一个哭红双眼的孩子,正站在她身后,哀怜无助地望着我……。

我想,如果不是气到快抓狂了,她不会狠心在孩子腿上留下四条鲜明的鞭痕;如果不是孩子不乖,她也不会在电话中告诉我小米是全班最不听话、问题最多的孩子。

「为什么你不能像其它同学一样,乖乖的听话?」不曾用力打过孩子,我觉得全身瘫软。

「我有听话,可是老师还是嫌我动太作太慢,常常耽误大家。」挂着两道泪痕,他委曲的说着。

永远都是不专心、动作慢、不守规矩…。被打、被骂、被写联络簿,还有放学后,叫人没有勇气接听的告状电话。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为了那些「改不掉」的毛病。

擦干鞭儿母痛的泪水,我决定改变态度,把他训练得跟别人一样,不让老师再有嫌他、恶他、打他、骂他的理由。

写功课时,我开始在书桌上摆个闹钟,限他几点几分以前一定要完成;晚上,当别人有说有笑的在看电视时,我则是要他拿出国语课本,用飞快的速度念着语词,逼他跟着听写;洗澡时,才进去十分钟,我便机械式的敲着门;就连维持生命最基本的吃饭,我也不准他东张西望,并不忘在嘴里念着快!快!快!

孩子常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紧张慌乱的动作使他不停地出错。我不愿,也不舍,把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磨得畏畏缩缩,但是老师的棍子看不懂他「不是故意」的心啊!除了抱头痛哭,我不知还能如何安慰彼此。

亲爱的老师,您希望我要求小孩,我努力的在做。但是目睹孩子手足无措的焦虑,我想请问您:「教育的模型是否只有一个?我非得把他塞进那个模子里,否则注定要用泪水陪他走完求学路吗?倘若不是,那么为何在您的标准下,我找不到另一种可以让孩子不慌、不乱的速度?」在泪眼相对的夜里,我好想开窗吶喊。

一年级快结束前,我在联络簿上写了一句:「我心里好难过。」来响应老师屡次在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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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留下轻重不等的鞭痕后,还不时在电话及联络簿上告诉我,他有多么「不专心」、「不合群」、「不听话」、「没人缘」等成串数落。

隔天,我请爸爸去学校向老师请假,然后带着孩子到高高的山上,轻松地聆听风声、水声,还有树上知了不催不赶的鸣叫声。我们都厌倦了,厌倦了这种上学像当兵的日子。如果可以,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回去。

曾经考虑是否让孩子在家教育,可是查过资料,他并不符合申请的条件。此外,在家教育所能获得的资源相当匮乏,对将来必须公平面对竞争的孩子而言,未必是有利的。

也算是一种纳税人的悲哀吧!在国民义务教育的园地中,我的孩子没有从容就学的权利

11、直耿耿的孩子

真高兴,二年级换老师了,是一位观念很新、很好沟通的老师。可是整整一年,我没见过她半次面,也许是因一年级的噩梦犹存,深怕一见面又会听到一大堆抱怨。

开学不久,我用计算机打了一封很长的信给老师,坦然向她诉说过去一年紧绷难安的心境。她未婚,也无子女,却能体恤一个母亲牵肠挂肚的忧虑。我亦知小米的「拗」曾让她头痛不已,但她总会以另一种胸襟去看待这个不易妥协的孩子,虽然她和大家一样,并不认为小米有什么身心上的问题。

二年级的岁月,我们在老师开明的思想下,过得相当平静。孩子回到家,会从容不迫的写完功课,然后再主动拿出联络簿和完成的作业到我面前,对他应尽的本分交差。

其实,只要拗脾气不发作,这个孩子是很可爱的。憨厚老实的脸上常挂着纯纯的笑容,直耿耿的肚肠总是有什么说什么。记得有一次,见他常被小区一个孩子欺负,于是告诉他:「你太老实了,不适合和他在一起,以后不要跟他玩!」

没想到隔日傍晚在中庭遇见了那个孩子,他向小米招招手:「嘿!要不要来玩?」 「我才不要咧!我妈妈叫我不要跟你玩!」他喊得好大声,连那孩子的爸爸都听见了。 我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只好牵着他的手赶快离开。那孩子的爸爸和我好熟呀! 像这种突发的「错愕」,从他会说话以来,数不清面临过多少次。有时去亲友家作客,长辈们热情端出费心烹调的食物请他吃,他也会摇头冒出一句:「不要!我不喜欢,这个好难吃!」

我只能发生一次教一次,毕竟嘴巴长在他的脸上,我无法操控,更无法预知。不过教久了,他慢慢也学会了控制。后来有一次在姑姑家吃饭,姑姑帮他盛了一碗萝卜汤,喝下一口后,我看他的表情分明写着──「难喝!」可是他不但没有吐出半个令人难堪的字眼,还强颜欢笑的把它喝完。

在返家途中,他很有成就感的对我说:「姑姑煮的萝卜汤味道好奇怪,我实在很不想喝,但是我有忍住,我都没说,因为我知道如果说了她会很伤心!」

虽然他一脸懂事严肃的表情,可是正开着车的我,却笑得快握不住方向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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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难带的孩子都有给人快乐的时候,他们需要的是时间,是耐心,是能够配合他成长速度的正确教养,以及来自教育的支持和鼓励。

12、什么叫自在?

什么叫自在? 文/小米

自在是什么? 是没有功课吗? 还是 每天在外游荡? 或是 每天躺在床上思考? 对我而言 只要给我一枝笔

让我 把心中的话倾吐出来 那就叫──「自在」!

13、磨丧自信的三年级

听到三年级必须重新编班,心情顿时有些低落。因那意味着──又要换老师了! 会是什么样的老师?好不好沟通?性子急不急?能不能包容这样的孩子?会不会又是羞辱、打骂?许许多多的问号在心头来回翻转,我只能祈求老天,再施舍一些恩惠吧!

一开始,联络簿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告状的电话,孩子的言行举止也看不出任何异状。我逐渐放下忐忑不安的心,乐观期待另一个平静的未来。

后来,偶尔会在餐桌上听到他的抱怨声,说他受不了每次罚站都要站好久,真不想去上学了。问他为什么被罚?他说有时是因上课爱说话,有时是因数学答不出来。

「数学答不出来也要罚站?」我认为不守规矩被罚,听起来还能接受,但因数学答不出来被罚,似乎有待商榷。

「要喔!其实我大部分都是会的,可是我算得太慢,每次还没算出来,老师就骂我上课不专心,叫我『站着!』我常常一天要站好几节课妳知不知道?」他满脸委屈的说着。

他的心算速度确实比别人慢很多,一年级就常因反应太慢被打,老师有时等得不耐,还会脱口骂出个「笨」字。可是我总以为这是会随着年龄进步的,没想到升上三年级依然有这个问题。

「能不能用纸笔算出来再回答?」我知道只要给他纸笔,他多半都算得出来。 「才不行咧,老师才不会答应!」

他的说法,我不怀疑。因为开学时,老师曾写过一封「给家长的信」,从她信中的语气,我感觉得出她是一位非常重视整体纪律和生活常规的人。只是挤身于义务教育的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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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算来也是个数千人的小型社会,想要在步调一致的脉动里,寻求执教者惠予等待的宽容,无论是在自己求学过程中看到的,或从孩子身上所体验到的,我发现那都是极为困难的事。除非有一套量身订做的制度,否则慢半拍的「非智障儿童」,想遇到愿意等人的老师,真的得靠机运。

「那怎么办?我们来训练心算速度好不好?」我问他。

他想了一下:「好吧!不然还能怎样?真后悔以前没听妳的,跟大家一起去学心算。」 他口中的「大家」,是指小区一些同龄的孩子。幼儿园大班时,很多人在妈妈的强迫下,都参加了园方附设的心算班,我曾问过他的意见,他表示不喜欢打算盘,不想报名。我尊重他的选择,没有加入强迫的行列,因为扪心自问,换成是我,我也会说不要。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慢」,是和不曾学过心算有关,但我的看法则不然。他的「慢」不只表现在心算、计算上,很多即席问答,或必须仰赖快速思考的它类科目,他的反应同样是比别人慢,虽然笔试成绩并不会比别人差。

后来他变得愈来愈讨厌数学,连遇到不会的问题也不肯回家问我。屡次带着情绪向我诉说他又因答得太慢被笑,还被同组的同学骂,说他是害群之马。

真想请老师不要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了,我不相信一个八岁孩子的自尊,能经得起多少次哄堂的嘲笑和连续的处罚。可是他又告诉我,他很想学着跟上速度,因为如果不答他就加不到分,成绩会输别人很多。

怎么办?又是一个垂头丧气的开始,除了持续鼓励,我也想不出其它办法。 站在班级制度与孩子有心无力的十字路口,极不愿看到他上学的收获总是满怀的挫折,但是又无法潇洒地拉着他的手,在教育的路途上当个逃兵。所以,唯一能做的便是鼓励,鼓励他用未熄的上进,努力追上别人的速度,好适应那个找不到弹性的框框。

14、孩子走样了

在家听到学校的钟声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响着,时光在看不见大风大浪的平静中,缓缓来到了学期中段。开学以来,老师在联络簿上只提过他不太注意上课常规,以及订正作业不够勤快,此外,并无严重的指责。

感觉上一切似乎正在稳定之中,可是他的抱怨却慢慢从导师、同学,扩及到其它几位科任老师,特别是某位教音乐的男老师。

他常告诉我那位老师好喜欢打人耳光,语气中对他「粗暴」的体罚方式,充满了身为一个「旁观者」义愤填膺的不平。

听他骂得那么生气,于是问他:「是不是也被打了?」

他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我上课又没有闹,直笛也吹得很好,他为什么要打我?」接着又说:「我觉得这个老师真的很不公平,都不打女生,专打男生。有时候还会拿着很粗的棍子,叫人家把脚翘起来,在脚底板上猛敲!」

「怎么会这样?那会很痛吗?」从没听过这种体罚方式,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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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妳不知道喔,那好痛耶!好多人痛得都哭了!」他说得好潇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孩子不曾说过谎,所以我相信──相信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

慢慢的,他与同学间的关系愈来愈熟络,还结交了几个往来密切的好友。看到憨厚老实的他能够摆脱低年级的孤单,拥有相互支持的友谊,心中不觉替他感到高兴,对他适应学校生活的能力,于是放心不少。

但是接近期末时,或许是孩子大了,或许是同侪间互动所需,他开始主动索取零用钱,也开始在乎该戴那种帽子,该穿那种球鞋,才称得上「帅」!称得上「酷」!

我感觉孩子的气质变了,像是一只亟欲破茧的蚕蛾,正努力摆脱温文憨厚的圈缚,飞向某种象征成长的认同。

向来爱看书的他,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看过的书已达数百本。一有空闲,便浸在书堆里,一会儿安徒生,一会儿格林,一会儿汉声……。一度还因购书开销过于庞大,不得不请他放慢阅读的速度。可是自从零用钱换来的是一堆孩子间流行的玩具以后,他花在阅读的时间便渐渐减少。老师也开始在联络簿上抱怨他下课「玩得太疯」,以致上课常收不了心。

是阶段性的蜕变?还是重新编班后的过渡?犹记一、二年级两位老师都曾因他太爱看书不爱玩的问题苦恼过,还多次劝他放下书本,走入人群。而今──「玩得太疯!」我不觉纳闷了起来。

然而在纳闷的同时,我似乎也嗅到了某些「怪怪」的气息,正在能够察觉到的范围内,悄悄地发酵。

从不排斥写功课的他,带回家中书写的习作变得较少,有些科目甚至不曾在我眼前出现过。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考试,时常无法在事前得知讯息,签得到的考卷总是零零落落。问它为什么会这样?他则是告诉我:「现在本来就是这样,习作都留在学校,不带回来;考试也不会每次都事先通知。」虽然心中有几许疑惑,可是核对联络簿上记载的事项,不仅每一项都符合,也一直都有老师亲手批改的大红勾。因此,我放心的以为那应是换了老师后,不同的教学风格所致,没什么好怀疑的。

他亦不再如往常那样,一收到某家出版社的DM,便积极和我讨论下次要买哪些书,而是不时含怨带气的与我争辩观看卡通的时数、玩具的多寡,以及电动、漫画的尺度。

他在举手投足间开始流露着吊儿郎当的味道,明明穿双球鞋,却故意走得像在溜冰,导致一学期磨破了好几双鞋。我们之间的对话随着他日益放纵的态度,逐渐出现了火药味,谈到不悦处,他经常会很不礼貌的顶嘴。

尽管隐约感觉出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时强时弱地牵动着憨实的他,但我仍然觉得那只是重新编班,以及人际关系变动后一种短暂的「新鲜」与「尚未安定」的现象。

可是,学期都近尾声了,「怪怪」的气息非但没有停止,他在家怒骂某些老师的次数还愈来愈多,声音也愈来愈大,讲到激动时,甚至会咬牙切齿。

看到他一脸的恨意,我不相信他没有被打,于是问他:「你一定有被打,不然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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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成这样?」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有啦,可是我只有被打手心,不像其它人老是被打耳光和脚底板。」

「老师这样打人,他们的家长都没意见吗?」我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没有?有好几个妈妈去反应过,可是都没用。那个死胖子根本不甩!」他说得好愤慨。

从没听他用这种口吻骂过人,我感到很惊讶。说着说着,他走到客厅,比手画脚的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们常常跑到顶楼,一起商量要怎么报复这个老师。有人说要拿刀把他砍成肉酱;有人希望他从楼梯上摔下去;有人诅咒他被车撞死。我听了好爽!好爽!」他高兴得差点拍起手来。

我当然不许孩子有这种不正常的想法,以及满口缺乏理性的言词。虽然在后来殷殷切切的教诲中,他不断以「我知道!」「你放心!」来宽慰我的忧虑和不安。但面对这种状况百出、难以预测的孩子,谁能真正放下那颗悬荡的心?

自走进小学大门后,这个「憨」而「不笨」,「拗」而「不坏」的孩子,碰到的挫折和障碍就比别人多。回首七百多个有欢笑、有泪水的日子,过程或许辛苦,却不曾迷失。期盼这次重新编班后突如其来的改变,只是人际关系震荡下的偶然,不致长存于未来的每一天。

15、质 变

温文憨厚的小米真的变了,变得好陌生。从小就不爱钱的他,竟然开始偷家里的钱。 三下开学不久,有一天我叫他去买饭,拿钱给他时,总觉得柜子上的百元钞票好像少了一张,偏偏向来没有数钱的习惯,加上他自幼不贪不取的形象,又觉得不太可能,一定是自己搞错了。

后来仔细想想,那是昨晚缴管理费剩下的钱,的确少了一张,我没弄错。

孩子的行为出现偏差了。吃饭时,我平心静气的问他:「你是不是拿了柜子上的钱?」 「哪有?我什么时候拿钱了?」他说得理直气壮,一脸无辜。

他不止拿钱,也开始说谎。由于家里人口简单,爸爸因工作关系,长年在外,整个家根本只有我和他两人,住在隔壁的太太因此还戏称我是个「单亲妈妈」。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难免因无知而犯错,但只要知错能改,实在也没有不可原谅的理由。

看他脸上毫无认错的悔意,我突然有食不下咽的感觉。于是放下筷子,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望着他一如往昔,单纯不带心机的背影,心头不禁有些许沉重和迷惘。这个家虽不富裕,却不曾让他在物质上有过匮缺。与其它孩子一样,在合理的下,该买的买,该给的给,自出生以来,从未让他受过委屈。即使偶有特别的需求,商量的大门也始终没有关过。我是真的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

见我迟迟没有回坐位上吃饭,他也放下筷子,转过头来,用一种从没见过的表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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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听过的声调问我:「妳到底怎么了?我又没有拿钱,妳的钱不见了就一定是我偷的吗?」

我还是叹气:「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耶!我需要偷自己的钱吗?」

「我怎么知道?可是我是真的没拿呀!难道这个家有鬼?」他说得好流利,俨然是另一个人。

我气得想开口骂人了。可是还来不及开骂,他又说了:「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每次都说我不对,难道妳就什么都是对的吗?也不想想,妳吃的饭是谁去买的?没有我去买饭,妳有得吃吗?」

坦白说,这些话让生气的我忍不住想要发笑,他把一个懒得开伙的妈妈数落得还真够淋漓尽致。可是他那像连珠炮的说话速度,和一脸滑的表情,却让我有「见鬼」的感觉。

这人哪是我的孩子?我的小孩是那个声音有点低沉,讲话速度略慢,口才稍嫌笨拙的小米呀!

仅是由低年级跨越到中年级,一个门坎之差,就能让孩子变这么多吗?走过一年级的坎坷,历经二年级的大致平静,两年来,不管在校是风,是雨,还是浪,他在家始终都只有一个模样──憨厚老实。

一定出问题了!虽然孩子什么都不肯说,装得若无其事,但我却有风雨欲来的感觉。 打开他的书包,找到几个正在流行的机器人和一堆纸牌。问他是从哪来的?他一下说是向某位同学借的,一下又说是谁送的,扯来扯去就是不肯承认那些看来很新的东西,其实是私自「拿」妈妈的钱买的。

再翻开他的习作和课本,除了成绩低落,经常迟交、缺交外,几乎每一页都画满了暴力卡通,其间还穿插了一些不堪入目的话语。

我知道自己正面对一个「质变」的孩子,不过我还是愿意等待,等待他坦坦诚诚的告诉我,为何会变得如此?

可是任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钟面上的指针走过八点、九点、甚至十点,他还是不肯说,仅是坐在墙角,一语不发地与我对望。

那一夜,我们就这么坐着,坐到他阖上了眼睛,躺在地板上睡着。

我没有找到答案,但知道风雨真的来了。那天的状况绝不是偶发,在他憨实的外表下,有很多事情其实早就变了。我只是被重新编班的混乱,与一本批阅粗糙的联络簿蒙蔽了,而且蒙蔽了好久、好久。

他利用家庭和学校之间模糊的沟通,在两种不同的认知、不同的环境里,随心所欲扮演好、坏两个角色。一个多学期了,老师不知道,家长不清楚,只有他明白。

究竟是什么原因?一个原本毫无心机的孩子,会变得如此取巧?一个温文敦厚的孩子,会出现行为上的瑕疵?他不愿告诉我,但我决定自己去找答案。

16、分组座位让他学会「装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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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三上有一次因户外教学走进孩子的教室,对他们像会议桌式的座位编排感到很新鲜。

「这样看黑板不会很累吗?」坐在他的位置,我发现必须转头才看得见黑板,于是低声问他。

「刚开始会,不过慢慢就习惯了!」他很合作,回答得很小声。

虽然还是觉得奇怪──「一堆人面对面挤在一起,上课有办法专心吗?」可是我没继续问,因为老师要以何种方式经营自己的班级,家长应当在自主权上给予尊重,不宜干预太多。

这种分组并桌的方式,与低年级的传统坐法有很大的不同。尽管以前常听老师说他上课不专心、不守规矩,但却极少听说他和同学之间有什么磨擦。升上三年级后,他在家里抱怨同学的劳骚声日渐增多。最常提及的便是同组某个中度智障的孩子,老喜欢玩弄他的铅笔盒,要不就是在上课时故意干扰他,害他无法专心,天天都被老师骂。

听他抱怨的对象是一个状况特殊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小孩虽非智障,但也走在一条坎坷多难的求学路上,心中不免产生一份「同理」的疼惜。于是告诉他应该学会宽容和友爱,将心比心,自己惹来的麻烦好像也不少耶?!

原本就不太专心的小米,自改变座位以后,注意力更形涣散,那对飘忽不定的眼神,总爱停留在同组孩子身上,观察他们上课时的一举一动。老师在讲些什么,黑板在写些什么,或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他常像个局外人似的,一问三不知。

偏偏老师又特别喜欢叫「不专心」的人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出来后果,当然是──「站着!」命运乖舛的他,本来就常因反应太慢被罚,没想到三年级又来个分组并桌,一天下来,算算他屁股能贴在椅子上的时间,还真是不多。

他好羡慕同组那个「特殊」的孩子,老师不但从不叫他,当大家在埋头写习作、考卷时,他还能享有「豁免权」,轻松愉快的做自己的事。

「真好!如果我也能跟他一样,就不用天天罚站,也不用写得这么辛苦了!」他常在心里想着。可是他不能让妈妈知道他有这种想法,因为妈妈会骂他:「不成材!」所以真要做的话,也必须偷偷的做,否则即使骗过了老师,也骗不了一路将他带大的妈妈。万一被妈妈发现,一定会告诉老师,那么把戏便玩不下去了。

当这个无知、荒谬的想法开始在心底滋生,他根本克制不了,对那孩子的态度亦由单纯的好奇转为刻意的模仿。他不仅出现上课听不懂、作业不会写的状况,遇到较难的问题,更会在老师面前装出百思不解、头痛欲裂的样子。才认识他不久的老师,看他长得一副「憨」相,加上平日动作及反应都比别人慢,对他表现在「智能」方面的弱势,也就深信不疑。

若不是在他书包里翻出惨不忍睹的习作,我绝无法揭穿他「装笨」的诡计。因为在家无论是写作业或评量,他的成绩皆有一定的水平,很少让人操心。只是我左思右想还是无法理解──他虽然平常在校的课业表现颇令人有乱七八糟的印象,但月考成绩至少都能维持在中等以上,老师为何还看不穿他「装笨」的技俩?

原来,他常利用晚上睡觉时,悄悄爬起来,把先前写好的作业涂改得错误百出,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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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交出去;月考时也会故意向老师诉苦,说妈妈教得有多凶,逼得有多紧,让老师误以为那些还算可以的成绩,全都是妈妈「死教活教」逼出来的。

三年级的老师,是一位观念较为传统,对孩子的看法也常偏主观的「经验级教师」。自发现孩子行为产生异常的现象后,我屡次以联络簿及书信和她沟通孩子的问题,请她务必导正小米「装笨」的行为,以免长陷其中,无法自拔。可是老师却认为她的观察不会错,这孩子的反应及理解能力确实比别人差,其它科任老师也有相同的感觉。对我多次在联络簿上反应此类问题的心态,便径自解读为──一定是我对孩子的期待过高,无法接受他「智不如人」的事实,才会胡思乱想,找些莫须有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每次热情的提笔,换来的总是冷冷的回答。翻开联络簿和几本习作,我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在教育这条路上,我看到了老师没看到的现象,也发现了老师没发现的问题,但是我找不到愿意相信我的人。所以,我只能孤独的走着,以及眼睁睁的看着……。

17、揭不穿的面具

老师不愿相信,我自然也无掀开他那份「痴愚」的伪装。戴着一张可以不受要求的「人肉面具」,他变得愈来愈没有荣誉感,上课时在课本上涂鸦的行径公然而嚣张;下课时不是在走廊上嬉闹,便是躲在厕所里厮混、打电动。对于师长的惩处,他渐渐趋于麻木,因为身旁总有几个嘻皮笑脸的伙伴,会同仇敌慨的告诉他:「打就打嘛!有什么了不起!」

在老师眼里,他不仅是个「笨小孩」,同时也是个「坏学生」。「他们家的家教有问题,只逼考试成绩,不要求品行,一味纵容孩子……」老师窃窃私语的批判声,从一个耳朵传过一另个耳朵。学校里有许多老师都知道──「小米的妈妈有问题,孩子明明做不到,却非要把他逼成天才不可!」

如果能抛开道德的束缚,从某个角度来看,我很想说:「我佩服这个孩子!」因为他演技一流,把拥有十八年执教经验的老师,骗得一愣一愣;我还想说:「我输给这个孩子!」因为他憨而不笨,诡计多端,常使不易上当的我,晕头转向找不到答案。

在老师主观的认定下,他在学校俨然是一个「半被弃」、「半自弃」的孩子。他似乎对「羞耻」失去了知觉,也对「是非」遗落了判断。老师有时虽然也会因他「自甘堕落式」的反抗行为感到挫折,但她总将问题的来源指向「家教」,认为若不是妈妈的看法错误,不愿以平常心接受孩子的成绩,小米绝不会走上自暴自弃的路。

后来,我渐渐变得沉默,不愿再跟老师争辩这个问题了,因为我发现「说的愈多,误解愈多」。我曾经以一则小故事来形容我和老师间,看法分歧却又各自坚持的状况:

「某日,两个外星人到地球上探险,其中一个降落在东半球﹝甲﹞,另一个降落在西半球﹝乙﹞。

当他们安全落地之后,彼此拨了通电话…… 甲说:嘿!地球是亮的耶! 乙说:乱讲!地球明明是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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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在电话中吵了起来,谁也不服谁。最后,手机快没电了,他们才协调出解决的办法──飞到对方的落脚点瞧瞧!

结果,他们不再吵了,因为谁也没说谎。

很多时候,分隔两地的人,一起举头望天,看到的天空是阴?是晴?是明?是暗?全视当时各人所站的位置,不是吗?」

只可惜,老师虽来过我们的落脚点一次,但她是带着主观而来,所以没发现那个家有个不说谎的妈妈。

我只能祈祷,祈祷有那么一刻,天上会多出另一个太阳,同时照亮着东西半球,好让一切都摊在阳光下。如此,擅于换装变脸的孩子,便找不到隐身作怪的空间了。

18、说我坏,我就坏给你看!

仗着老师的看法,他知道我不管怎么努力,铁定是拆穿不了他的。他开始肆无忌惮的涂改联络簿,考卷高兴带回来就带回来,不想带回来就往垃圾筒一扔。偷钱的次数不但与日俱增,和师长及妈妈间的冲突也愈来愈多、愈演愈烈。

他常在嘴里念着:「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对自己已然脱轨、形变的举止,不仅不知节制,还大言不惭的辩称:「好多人都这样,又不是只有我!」

面对他几近「流氓」的行径,我常气得不知所措,脑袋里的血液像岩浆似的滚滚奔腾,有时甚至都快冲出脑壳了。

我当然知道管教孩子必须保持冷静,尽量用「谈话」代替「处罚」。可是任凭我说破了嘴、喊破了喉咙,他还是依然故我,今天答应要改,明天照犯不误。如此日复一日,一直不赞成打孩子的我,也不得不拿出棍子,要他明白谁才是这个家的「家长」。

别人家的孩子只要父母脸色一变,就知道要立刻收敛自己的言行,免得让事情扩大。可是我们家的小米,从不向棍子屈服,他会像一头失去理性的狮子,冲过来抢夺棍子,并对那个号称是他「妈妈」的人拳打脚踢。

每次与孩子拼完命,总要因剧烈的扭打,在彼此身上留下一堆瘀伤,以及我手臂上斑斑点点的抓痕。

打完了,力气也耗竭了,疯狂的狮子安静地瘫在墙角,低头不语。另一边的地板上,则是坐了一个疲惫不堪、状极狼狈的妈妈,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常常都是这样,整个晚上啥也没做,母子俩只是轰轰烈烈的大拼一场,而后各自找个角落,暗然神伤。

有时,他会开口道歉,对自己的行为忏悔不已。见他痛哭流涕的跪在面前,所有气恼、挫折瞬间全化为泪水,滂然而下。亲爱的孩子,我想问问你,为何你时而凶恶,时而温顺?为何你本质善朴,却会屡屡犯错?每每问到这些,他都会把头埋进我的怀中,至情至性的眼泪,滴滴落下。

「其实我也很想当个乖孩子,可是我发现我很容易受别人影响。看到别人在玩玩具、打电动我就控制不住,很想跟他们一起玩。」他哽咽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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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跟爱玩的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你没听过吗?」我问。 「没办法,成绩好的都不理我,因为他们觉得我『笨』。跟他们在一起常常被耍,我也不喜欢。」他依然哽咽。

又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也哽咽了起来:「那就宁缺勿滥,当个独行侠吧!」 「有时候被妳骂一骂,我也会想当独行侠,乖乖看书就好。可是他们都会来找我,如果不和他们一起玩,他们就会一直闹我、欺负我。」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去跟老师说?」我觉得很奇怪。

「老师才不理我,他每次都骂我:『太爱告状了!』」他有点愤愤不平。接着又说:「每个老师都说我坏,明明被欺负也要被打,真不公平!」

「你常被音乐老师打对不对?」趁着他愿意谈,我赶紧问。

他犹豫了一下,才勉强点点头:「我好恨他!不但打我,还叫全班一起笑我。」 「怎么可能?」我不太相信。

「是真的!有一次XXX吹错了,我不小心笑出来,音乐老师就骂我自己吹得也不好,还敢笑人家。然后就命令我站在讲台上,带着全班一起笑。」他说得好生气:「每次都说我不守规矩,一直扣我分数,我常被他扣到都不及格了,妳知不知道?」

说着,他气呼呼的跑进房间拿出音乐课本:「妳看!好多九十几或八十几的,全被他扣到只剩五、六十分!」他指着上头原本九十,但因上课说话被扣了两次二十,最后留下「50」的成绩给我看。

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敢相信「开放教育」下的「国民小学」会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为什么要练直笛?吹得再好也没用啊!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坏嘛!他那么爱说我坏,我就坏给他看!」他瞪着眼,咬着牙,指着音乐课本恨恨的说。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升上三年级后,他会改变这么多。一个爱看书的孩子,老因处罚关系,被师长推向某个边缘,与爱玩的族群「送作堆」,长期下来,他会学到什么?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常受动作、反应迟缓之累,无奈的被冠以「笨蛋」之名,日积月累,他还会记得自己其实是聪明的吗?一个没有主见,缺乏自控能力的孩子,总在老师的主观下,找不到符合自己本质的定位。能接纳他的,仅剩那个充满电动、漫画、嬉闹、鬼混的角落,他若能不变坏,也真是奇迹。

对于孩子的愤恨,我无言以对。他的确变坏了!我决定要再提笔写信,不管老师信不信、烦不烦,我都要继续写下去。因为孩子的本质能不能找回来,完全取决于老师们的观念和态度。

19、一通超商打来的电话

我花了好长的时间,写了一封好长的信。我不敢奢盼这封信能立即改变些什么,但总能说服老师,愿意擦亮眼睛,用清智的双眸,客观的去看看这个孩子吧?!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我望着头顶上散发黄色亮光的灯泡,默默在心中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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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得到了老师的响应,她在联络簿上写着:「我们一起努力,把他教得好棒!」我不晓得她所谓的「好棒」是什么意思,但我以为是她愿意改变看法,重新去认识这个孩子。结果,一切均非想象。她真正的想法是──既然妳不相信老师的判断,始终无法接受孩子的学习状况,一定要看到满意的成绩才肯罢休,那么我就利用下课时间帮他恶补,补出一个妳能接受的成绩吧!

还是一个「鸡同鸭讲」的局面。在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生命的价值,贵在那份恒久的自在与自得。纵有期许,也应是在各人的天空下,顺应生命的本质,帮助孩子种下希望的幼苗。而后,只管放手让他自由成长,遇到风雨,他将学会坚强;熬过黑夜,他也会等到阳光。就让他用自己的样子,活出自己的希望!」

我从不赞成在压力沉重的求学路上,再让孩子扛背来自父母的包袱;但我也绝不容许一个孩子利用误解的优势,不惜糟蹋自己的本质,以换取堕落闲逸的空间。

因此,亲爱的老师,您误会了!我只是希望孩子找回「真我」,并非要他爬到天上,去摘取那颗写着「天才」的星星。

一天下午,窗外正飘着细雨,路上的哨子声此起彼落的响着。

「孩子快回来了,但愿在学校是平静无事的!」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习惯性的紧张起来。

时钟走过四点二十,电铃没响。

「奇怪,大概是下雨的缘故,所以比较慢吧!」我在心里猜着。平常,早该回来了。 四点半了,还是不见人影。

「会不会又做错事了,不敢按电铃?」正想开门看看,电话却在这时响起。 是附近一家超商打来的,只简短告诉我孩子在那边出了一点状况,请我过去一趟。 我没有多问,反正「出状况」绝不会是「好状况」。放下电话,我立刻拿着雨伞匆匆出门。

走进超商,孩子手上拿了一本漫画,神色惊慌、畏缩的站在柜台的墙边;没有戴上雨帽的头发,在灯光下还看得见雨滴。

熟识的女店员低声向我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他一进门就往杂志架走去,站了几秒钟后,突然拿起那本漫画,拔腿就跑。我愣了一下才追到门口把他拉回来。问他家里的电话不但不说,还骗我父母都不在,就算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后来我只好从他书包拿出联络簿,幸好上面有家里的电话,不然还有得扯了!」

付完漫画的钱,再赔上连串的道歉,我无颜多待半秒,抓起孩子的手便疾步离开。 一条短短的路,牵着犯错的孩子,走起来竟是那么沉重而遥远。我好痛,在看不见泪水的外表下,那个血渍斑斑的灵魂,其实早就崩溃了!

「亲爱的老师,非常感谢您愿意在放学后,陪孩子留在教室里补写功课。将近一年了,您还没看懂这个孩子吗?他不是不会,而是不做。多年来,在『否定』的宿命下,他早已遗忘了『会』与『能』。他也曾努力过,但换来的总是嘲笑和挫折,渐渐的,他不知『上进』之于人生,究竟代表了何种意义?所以,他宁愿掏空自己,任环境的浪潮推向师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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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预设的角落,因为在那个角落里,他可以找到另一种共鸣,以及另一类寄托。」

我又在写信了,只是这次的信沾染了斑驳的血渍,我会将它留在心里,不会叫孩子带去。

20、难以抗拒的电动和漫画

我不想自我安慰,他在超商犯的错,其实已等同于「抢」了。

每年春节,他自亲友手中接过的红包,大概都有万把块。对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他从不感兴趣,不是随手扔在桌上,便是直接塞给我,连放进口袋都嫌烦。他的物质欲望不高,对吃穿亦不挑剔,我一直很喜欢他这种「虽淡泊却也自得」的个性。

可是平常给钱不要的孩子,竟会为了电动、漫画,频频犯下不可原谅的错,几乎每次偷钱都是为了这类东西。我实在不懂,这些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使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不计任何代价,不顾任何后果,也要疯狂的与它共舞?

想起小时后他在电视机前,紧张兴奋的看着打来打去的卡通,以及后来抱着最流行的机器人,忘情陶醉地模仿着它的一言一行。虽然别人也看、也玩,但我发现他们不会让那些事物融入自己的幻想,甚至在情绪上产生某种莫名的亢奋。可是小米却会,他不只迷恋,还会让那些幻想持续在脑海中发酵、蜕变,最后演化成一种处于现实、虚幻间难分难解的纠缠,以致毫无自控能力地铸下大错。

大约读一年级时,我就嗅出了些微「不对劲」的味道,只是当时交往单纯,在妈妈尚有能力约束的情况下,他得以接触那些东西的时间并不多,所以除了上学的命运较悲惨外,孩子的行为不曾因此出现瑕疵。

三年级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接驳点,不但求学路走得更为坎坷,受制于命运的摆布,他仅能待在一个人弃、我弃的角落,没有任何正面支持的力量,身边尽围绕着一群终日与电动、漫画为伍的人。本就无法抗拒那股力量的孩子,怎能不愈陷愈深,愈走愈偏?

我决定不再采纳别人的说法──「哪个孩子不看漫画?不打电动?不玩流行玩具?」我把所有搜得到的漫画、玩具全扔了。我要这个家干干净净的,没有劣质的诱因,没有刺激负面幻想的媒介;我要他冷静的沉淀自己,学会控制,学会抗拒。

反对的声浪从孩子的爸爸、亲戚、朋友,一直到老师,大家都觉得我扫得太彻底,颇有矫枉过正之嫌,于是批评的杂音不绝于耳。我曾试图让他们了解那些东西对小米的影响,远超出常人的想象。可是没有人听得进去,大家都觉得是我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

看到那么多人反对我的作法,早已融入那个世界的孩子,心里好不雀跃──「反正妈妈禁止,我就到处诉苦、埋怨,看她能经得起多少批判?」

真是一场不公平的拔河!一边是「寡」,一边是「众」,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即使是大力士,也拔不赢那群高呼「常理」口号的人啊!

我没有成功,因为清得了自己的家,清不了别人的家,更禁绝不了来自四方、共聚一堂的众多孩子。他还是玩、还是看,不过不是在我面前,而是在我看不到、管不了的地方。

21

偶尔控制不住体内四处流窜的亢奋,也依然会窃取家中的金钱,借口外出,然后跑到附近的商店,买本漫画或怪兽对打机,藏在房间的隐密处,再利用睡觉、写功课,或妈妈去洗澡时,偷偷拿出来发泄满脑袋的暴力幻想。

很多人都说:「那是因为玩得太少,欲望没有满足才会这样!」其它孩子的状况如何我不了解,但这个小孩我已经观察很多年了。给他吃东西,吃多了他会腻;叫他做事情,做久了他也会烦。不过打电动、看漫画可就不同了,只要大人们不反对,他可以永无止境的沉浸其中,整天自言自语、兴致昂然。

也曾尝试用「限定时间」的方式,来培养他的自制能力,希望他可以在「收」与「放」之间,找到确切的分割点,不要老是拖个残余的幻影,进入理当清明的时空。然而努力了好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失败。

虽然在时间的控制上他愿意配合,可是亢奋的情绪,以及脑海中声光闪烁、打打杀杀的幻影,根本停止不了。这些幻象会持续延伸到读书、写功课等静态时段,他不但无法专心,还会不断在课本及纸张上涂涂画画,用自己的想象,去发展另一段情节。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同样是卡通,看「小叮当」或「白雪公主」之类的节目,并不会让他产生延续性的幻想,可是只要接触过度「怪异」或带有「暴力」色彩的事物,他脑袋里便会跑出许多欲罢不能的幻影。偏偏此类事物又多属流行中的同侪文化,想要抗拒这种遍存于生活周遭的诱惑,除非让孩子与世隔绝,否则谈何容易?

小米曾多次向我坦承,他不是不愿听妈妈的话,而是只要一碰到那种东西,他就像回形针遇到磁铁,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他好希望能有一所学校,除了书本以外,找不到任何玩具、漫画、电动,那么他就不会一再失控犯错,让妈妈和自己都痛苦不已。

在一般孩子的世界里,闲暇时看看漫画、打打电动是极为正常的事,可是对一群无法自控的孩子而言,电动、漫画却形同一把开启堕落大门的钥匙,他们只要走进去,便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所以,想让孩子好起来,就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尽管耳畔充斥着批判声,我仍然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场不公平的拔河赛,还是得继续拼下去!

21、跃动不安的情绪世界

相信大部份过动儿家长都知道,孩子的内心世界是善良、单纯的。但是您可曾想过:本质不差的孩子为什么总会风波不断?又何以时好时坏?时而像绵羊,时而像恶虎?有谁真正进入孩子的情绪世界,探索过它的复杂与难懂?孩子们因情绪变动衍生的层层困扰,其实是超乎传统理论所告诉我们的。

以过动儿好动、不安的成因来讲,一般的看法总认为──那是由于孩子天生活动量大于常人,无法获得充分抒解所致。因此,大部分的专家都会建议家长让孩子多动、多玩,藉以发泄过剩精力,使上课、读书时能够较安定而专心。可是根据个人长期对小米的观察,得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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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导致小米情绪不安及躁动的因素,几乎完全来自外在的刺激和干扰,非关精力过剩之说。亦即,在小米身上,我看到了孩子的情绪明显有着「安定」与「不安定」两个层面。当环境愈吵杂,孩子嬉闹、互动得愈频繁时(如下课),他的情绪就愈容易出现脱序及失控现象。或者,虽然独处,但他所从事的活动是玩流行玩具、打电动、看漫画,此时虽无法从外观看出他情绪上的躁动,但脑袋里其实早因上述事物而充满了暴力幻想,且正形成一股莫名的亢奋,悄悄在体内流窜着。反之,若环境愈安静、单纯,无任何可刺激暴力幻想及引发不安的事物存在,则孩子的情绪便能维持在稳定的状态,不易出事。

然而,这种从安定→不安定,及从不安定→安定的不同向情绪转移速度,竟有着兔子与乌龟般的差异。孩子由「静」而「动」的变化似乎仅在一线之遥;由「动」归「静」却彷佛相隔千重山、万重水,即使上课钟声已响过许久,电动、漫画亦早放回抽屉多时,他脑海中依然盈满先前嬉闹、游戏的幻影,那些幻影不停在他纵横交错的思绪上跃动着…翻腾着…久久不能平息。

22、一直问,问出一个超级「大掰王」

有一次被闹情绪的孩子气到很晚,我问他:「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坏?」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回答。每次都是这样,狮子气消了,就会变成绵羊。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升上三年级会变这么多?」我真的很想听他自己说。 「我也不知道,我好想去睡觉。」说完他打了一个哈欠。 「你每天把我气成这个样子,还说不知道!」我瞪了他一眼。

他想了一下,眼框开始泛红,然后脸颊滑落了两行伤心的泪水:「因为老师经常骂我,说她真倒霉,怎么会教到这么笨的学生?」说完,他把头埋在沙发上淅沥哗啦的哭了起来。

我不相信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别乱讲!我不相信会有这种老师!」

「是真的!」他泣不成声的说:「就是因为她常常笑我,所以班上每个人也都跟着笑,还说我是白痴,天天欺负我,妳不知道我在班上有多可怜吗?」

我记得他们班上除了导师以外,好像还有一位实习老师:「你们班不是还有一位实习老师吗?那她怎么敢在实习老师面前说这种话?」

「她当然敢,而且还说过好多次。实习老师也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可是她根本不听。有一次她又在笑我,实习老师就很生气的警告他:『妳如果再这样对待学生,我一定要去跟校长说!』」

「那她们不就翻脸了吗?」事情好像愈听愈复杂。

「对啊,后来她们两个大吵一架,实习老师气得就跑出去了!」他说得连手势都比出来了。

「跑去哪里?」我真的很好奇。 「去楼下教一年级啊!」

「她也有在教一年级喔?」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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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有!她有时候在我们班,有时候在一年级。」

「噢,那这个老师真的很大胆,连实习老师在场都敢这么嚣张。学生再怎么笨,再怎么难教,老师也不能说这种话呀!」听他说得这么逼真,我竟然开始相信他了。

见我也生起老师的气,他继续说:「老师昨天有把我叫过去,他叫我最好赶快转学!」 「啊,还有老师叫学生转学的?」我不只生气,而是有点火大了。

他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然后换了一种口气:「可是他叫我转学是好意的。」 「没事要人家转学还叫好意?」愤慨的人变成我了。

「虽然她一直认为我是笨的,可是有一天她看到我写的一篇文章,感到非常惊讶,才知到原来我是个『大智若愚』的天才。」他讲得煞有其事。

「哪篇文章?我怎么不知道?」我觉得很奇怪,在家从没看他写过什么令人「惊艳」的文章。

「妳当然不知道,我都是在学校写的。」他还是一脸正经。 「可不可以拿回来给我看?」我好奇的问。 「我去学校找找看,不晓得还在不在?」

「那『天才』跟『转学』有什么关系?」我继续问。

说着说着他又哽咽了起来:「因为她觉得我在这边会被糟蹋,一定要换个环境才会有表现的机会。」他停了一下,又说:「妳知不知道老师昨天跟我说的时候,还哭了,她觉得很对不起我,竟然把我埋没了这么久。」

「那班上同学不就都看到了吗?」我问。

「没有,她哭的时候是转过去的,只有我看到,其它人都没看到。」 「…………」我愈听愈奇怪。

突然,他又卧倒在沙发上,放声大哭:「老师叫我明天再去一天就好,礼拜三就不要再去了。」

才消退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她真的要你转学?既然非要你转学不可,那干嘛叫你再去一天?」

「因为她舍不得我,想再见我最后一面。而且她还叫我把抽屉的东西带走就好,柜子里的东西就不用拿了,她会永远帮我保管着。」他哭得简直像个泪人儿。

看他哭成那样,我当场决定──「明天不去上学了!」

隔天早上,我打电话给远在高雄的爸爸,把孩子告诉我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没想到平常脾气还不错的他,听完以后竟然火冒三丈,立即打电话到学校去告老师的状。

没多久,老师打电话到家里,告诉我她从没说过要孩子转学这种话,并表示稍后要到家里来一趟。

放下电话,我板起脸问小米:「你是不是又说谎了?」 「没有!我没有说谎!」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我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否则老师不会这么紧急的要来家里。

「老师都要来了,你还在撑!到底有没有说谎?」我几乎可以确定是孩子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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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转身走进厨房,坐在冰箱前的地板上,继续耗着。 因为学校离家里很近,几分钟后,对讲机便响了。 「老师已经到大门口了,你还不承认!」我快吼出来了。

知道无论怎么撑都骗不下去了,他终于脸色一变,点头承认说谎。

天啊!我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马上钻下去,待会儿叫我怎么面对老师呀! 很快的「叮咚」一声,门铃响了。我想拉着他的手一起去帮老师开门,结果他死都不肯,或者该说「死都不敢」!

见到老师,我除了道歉还是道歉。不讳言,以当时的愧疚和尴尬,即使要我下跪,我都愿意。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捏造这种世纪大谎言?他告诉我因为那天晚上他已经很累了,很想去睡觉,可是我偏又一直问,他不知该怎么回答,结果灵机一动,想起前几天在某本书上看到了一篇故事,大意是──

「有一个原本在英国读书的印度女孩,在学校常因种族问题,遭受同学和老师的歧视,日子过得很不快乐。渐渐的,她变得自暴自弃,成绩也跟着一落千丈。有一天,学校另一位老师无意间看到了一篇她写的文章,觉得她非常有写作天分,于是不断的鼓励她。后来,在那位老师的帮助下,她的写作才华得到了学校的重视,原先瞧不起她的人,也因而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说完,他停了下来。

「就这样?」我觉得很奇怪,跟他「掰」的那篇不太一样:「可是她并没有转学啊?」 「谁说没有,我还没讲完啦!」 接着又说──

「有一天,他爸爸要调回印度了,问她要不要继续留在英国读书?她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决定,就跑去问老师。老师听了,立刻哭红了双眼,劝她还是跟爸爸回去比较好,因为她在这边虽然已经得到肯定,可是瞧不起她的人还是很多,如果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定会有更好的成就。」

「当她要坐船回去的那一天,老师还泪流满面的去送他,希望她能把留在柜子里的那本书送给她作纪念。」

他讲完了。

最后还说,他觉得自己的遭遇跟那个印度女孩实在很相似,所以就把那个故事改编了一下,拿来应付我。

几天后,借着一次跟老师通电话的机会,问她知不知道这篇故事。老师说她曾在上课时说过一篇类似的故事,可是故事的地点既不在英国也不在印度呀

23、一颗受伤的心灵

一颗受伤的心灵 文/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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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用一只彩笔 画出了 一颗受伤的心 妈妈用一块神布 给了它 勇气和信心

当妈妈用那块神布 轻轻的触摸它时 就像在安慰我一样 让我有了快乐和自信 感谢

这只彩笔和这块神布 它们

改变了我受创的心灵

24、与心智科医师的第一次接触

和大环境的战争,是一场付出与收获难成正比的对抗赛。能不能让孩子已然偏颇的人格、思想,回归「质变」前的原貌,除了持续努力外,我把成果交付于头顶上那片蓝蓝的天。

尽管和老师在某些看法上,经常找不到交集,但我绝不敢将教养方面的挫败,尽数归咎于她。因为三年级的课程完全不同于一、二年级,小米口中的「老师」,已由单纯的「唯一」,变为复杂的「多数」。对于孩子学习状况或上课态度的掌控,实非她一人双眼所能贯穿。

只是看到孩子的行为愈来愈糟,我逐渐陷入不知所措的窘境。一次跟老师谈到他的问题,在电话两端的人,同时都有着深深的无力,总觉得他的情形不再是「管教」二字就能解决,必须进一步寻求专家的协助。

某日下午,夫妻二人带着孩子来到了心智科的候诊室。等待看诊的小朋友很多,或许每个人前来目的都不同,但我相信,会带着孩子走进这扇大门的父母,心头纵无烦忧,多少也怀着一些问号吧!

由于到达的时间较早,加上看诊的速度很慢,我们在候诊室坐了很久。有两个大约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不停在我们眼前跑来跑去,已经好一会儿了,就是不肯停下来。我不禁猜想:「那大概是所谓的过动儿吧!因为常听人家说,过动儿就是那种静不下来的小孩。」

后来,一位自称是「老师」的小姐,把他们两个带到一旁的椅子上,要他们乖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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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两只脚一前一后持续的踢着,嘴里还要跟着双脚的节拍念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当他们数到两百多的时候,终于轮到我们了。走进诊断室,医师是个女的,看起来很年轻。

她拿出一张病历,要小米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就读学校。然后一边用「医生的眼神」打量着他,一边问:「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孩子点点头:「因为我上课不专心,还有爱说谎。」

接着,医师问了一堆与他前来目的有关的问题。在他们一问一答的过程中,从没看过精神科的夫妻俩,对这种用「谈话」看病的方式,都感到很新奇。

「是不是这样看一看、问一问,回家就天下太平了?」我在心里天真的想着,多希望是啊!

后来孩子到一旁玩玩具,说话的人换成我了。我把感到困扰的事情一件一件对医师诉说,在诉说的同时,我看到她不停在病历上记录着,那时我又想:「是不是把烦恼吐出来,写到病历上,问题就变成她的,不干我的事了?」如果是的话,那该有多好呀!

烦恼吐完了,在病历上疾书的笔也跟着停下来。她告诉我一些方法,叫我回家试试看。 天啊!「回家试试看!」──那不代表问题又回到我自己身上来了吗?我好想告诉她:「我今天来的目的,是希望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可以带回一个乖孩子,从此不再为他烦恼、因他痛苦!」

可是我没说,也不敢说,因为我知道医生是人,不是神。她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于瞬间解开我缠结成捆的愁绪,并令它化作袅袅烟尘,随风而逝。

走出医院大门,我带着一份要给老师,还有一份要给自己填写的数据。虽然孩子并未在这一进一出间改变了什么,但我依然将那份亟欲摆脱教养困顿的渴盼,寄托于下星期三的约诊,以及那位身穿白袍的人。

25、一幅约谈时的想象画

几天后,小米从学校带回了请老师填写的那份资料。对照自己已经写好的那份,不知是老师看得太严重,还是我想得太轻微,我发现两人对孩子日常行为的观察,有相当大的出入。

几经考虑,我决定拿出立可白,把自己勾选的程度改得严重一点,因为心想:「老师教过那么多小孩,她的看法应该比较正确才对!」

礼拜三下午,我依照约定的时间,带着孩子来到了医院。医师先叫小米进去,单独和他谈了约三十分钟。孩子出来以后,换我进去了。

才坐定,看到医师的桌上有一张孩子用彩色笔画的画。我不明白这张画的创作动机和用途是什么,但是我知道画里的内容,说好听一点叫「幻想」,说难听一点根本是「瞎掰」。

那张画画的是宝瓶星号上的露天温水泳池。在泳池里有他、有谢爸爸,还有其它一些不相识的人。我确定那一次带他搭乘宝瓶星号到石垣岛,并没有为他准备泳装,更没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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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买过,他哪有办法下水?

后来医师根据画里的内容,一一向我分析她对孩子的观察,觉得这孩子在各方面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问题。

看到她这么有耐心,又这么温和,我本想告诉她:「他画的不是事实耶!」可是碍于不了解她和孩子间谈话的状况,以及对专业医师理应给予的信任与尊重,我硬是把话给吞了下去,静静的听着。

她并没有叫我不用再来,她还是约了下星期的回诊,那大概表示她虽不认为孩子有「障碍」,却也不排除他有一些需要矫正的毛病。所以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能用她的「慧眼」,早日发现毛病的源头,然后投以一帖良方,把那个难带的孩子治得服服贴贴,那么,我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到二楼缴完费,我问小米:「你刚刚那张画根本都在鬼扯,你什么时候去过那个圆形游泳池了?」

「嘿,谁说画画一定只能画真实的事情,用想象的不可以吗?」他认为我会问这种问题,实在很可笑。

我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好像也对:「可是在医生面前画这种『假』的东西,好吗?」 「有什么关系?妳以前没有用想象画过画吗?」他问我。 「……有!」不只我有,我想每个人都有。

只是画画而已,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如他所说,一点都不重要,有什么好讨论的?所以,回家吧!期待你赶快懂事、赶快变乖,赶快让烦恼结束!

26、没人问,自己夸

有一天放学,才进门,便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今天上社会课,我考试考一百分,老师还要我站起来,叫全班给我爱的鼓励!」

「真的喔?那你好厉害!」我也大方的帮他拍起手来。 听到我的赞美和掌声,他笑得好开心。

几天后,老师打电话来,向我抱怨孩子愈来愈难管,对处罚变得毫不在乎。每次做错事,就主动把手伸出来,吊儿郎当的说:「打就打嘛!」以前写联络簿向家长告状,他都会害怕,常拜托老师不要写,可是现在叫他把联络簿拿过来,他则是一脸潇洒的递给老师:「写就写嘛!」

老师在电话中的口气极为挫折无奈,还说前几天考了一次社会小考,事先留了很多时间让他们准备,但是他都不读,一直在找人玩,结果考了个二十分。叫他下课来补考,他也不甩,钟声一响便跑出去玩了。后来硬将他抓回来补考,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又来了一次二十分。

「不过是考几个海而已,东海在哪里?黄海在哪里?这样他也不肯读,妳说要怎么办?」她问我。

说真的,我也不晓得,如果我有办法就不必带他去医院了。我只能安慰老师,也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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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医生会有用的。

我不敢让老师知道孩子回来吹牛社会考一百分的事。我怕老师又要误认为是我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他才会谎报成绩,以博取妈妈的欢心。

我觉得很奇怪,他不告诉我有考社会小考,我根本不知道,更不可能去问他。他为什么要主动吹牛呢?不仅是这件事,他在英文班也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形。

一日英文班下课时,我一如往常把车停在楼下等他。他走出大门便笑嘻嘻的向我挥手,好像有喜事要告知的样子。

「我今天好高兴喔!妳知不知道我心里有两只蝴蝶在飞?」他一上车即喜孜孜的说。 那句话是爸爸说的。有一次他拿到一个新玩具很高兴,爸爸便问他:「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有两只蝴蝶在飞啊?」从此,他就学下来了。

「发生了什么好事?」我问。

「我今天考试是全班最高分的,大家都说我好厉害!」他一脸得意的样子。

「嗯,确实不简单,应该要掌声鼓励才对!」他上的是国中班,能够考最高分,的确很厉害。

回到家,他很安分的拿出英文作业在写。写着写着,电话铃响了,是英文老师打来的。 他的英文老师是我相识多年的好友,只要孩子上课出现异状,她都会立刻通知我。她告诉我今天把孩子骂了一顿,因为他的作业简直是闭着眼睛乱写。整页都是是非题,答案不是「T」,就是「F」,没想到他竟然冒出一堆「E」,让她快伤心死了。

孩子跟她学英文已经好几年了,虽然上课不太专心,但在她特别盯注下,成绩表现一直有相当不错的水平,这也是她最感安慰和骄傲的地方。可是自孩子行为变样后,上课态度便不再像过去那么合作,写作业也经常出现应付的情形。

我问她:「他今天在那边考试是最高分的吗?」 「不是最高分的,但也还不错!」她说。 「………」真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吹牛? 于是,我把孩子在车上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妳有要求他要考最高分吗?」她问。

「我根本不知道要考试,怎么可能要求他?」我说。

「搞不好是他很想做到,可是做不到,才会这样自我安慰。」她说。 「或许吧!谁知道?」

我是真的弄不懂,如果他很想做到,为什么作业会乱写?如果他是怕考不好被骂,但是在我完全不了解会有考试的情况下,他何须不打自招?如果是为了要获取赞美,藉以达到安慰自我的目的,那又为何总是发生在一阵乱七八糟,或被老师骂过之后?

实在令人费解,并没有人问他,他何必要自己吹嘘?

27、趁着暑假沉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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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了,纷纷扰扰的生活,终于稍稍获得了喘息。没有电动、没有漫画,也没有闹哄哄的玩伴。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吃过早餐后,他会带着游泳课的用具,独自到小区的游泳池和教练碰面,开始一对一的教学。

他学的是自由式,进步得很快,没多久便可以游得很远。下课后,他会继续待在泳池,一直游到中午才回来。

他变得安定了,不再花样百出,麻烦不断。好奇怪,不过是关上了学校大门,暂时回归家庭,竟然会差这么多?整个暑假我们过得很平静,每天除了固定的游泳课,剩下的时间大部份都在看书、写书法。偶尔,母子俩会到西门町走走,一起去吃顿饭或看场电影。

走在热闹的街上,他对那些流行的玩意儿,还是忍不住会投以好奇的眼光,或伸手把玩几下。但他从没开口说他想要,也不敢要求我买,因为他很清楚──妈妈不喜欢他碰那些东西。

我依然认为,孩子的本质是善纯的。他会频频犯错的原因,并非源自内在「主动的恶」,而是某种环绕四周的刺激和诱惑,恰巧牵动了他薄弱的意志力,使他在无法抗拒的情况下,产生不理性的幻想及冲动,继而做出许多连自己在冷静时,都会懊悔不已的事。只要环境因素控制得宜,他其实是可以保持理性的。

几个月来,家里充满了风风雨雨,心情也跟着杂乱了许久。好想趁着不用上学的日子,让彼此都沉淀一下。我问他:「我带你到观音山走走,那边风景很好,还有几间大庙,说不定可以让你的情绪安定下来,你要不要去?」

他点点头,答应了。于是游泳课结束之后,我们常开车上观音山,在凌云禅寺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中午多半会留在寺中的斋堂吃饭,那儿的斋菜几乎餐餐都有豆腐、豆干之类的东西,那是他一向拒吃的食物。可是我告诉他:「这里是佛门圣地,不可以挑食!」没想到他听了以后都会乖乖吞下,不像在家,要他吃块豆腐,简直比登天还难。有时不想吃斋饭,我们会走到石阶旁的小店,叫一锅竹笋鸡和一大盘地瓜叶当午餐。他对这种没有电动、没有漫画,也没有同伴的暑假生活,一点都不觉得乏味,还经常拿着相机,要我帮他多拍几张照片,好带回家装饰他的暑期旅游报告。

他不曾重视寒、暑假作业,但这次的确做得非常用心,不仅数据丰富,对在山上体验到的一切也描述得极为详尽,同时更在上面写了两首自己创作的小诗。他告诉我:「妳知不知道暑假作业写得很好,是可以拿奖状的?这次我一定要试试看!」

沉淀过后的孩子,似乎让人看到了上进心和荣誉感。他的付出与努力完全没有白费,开学不久,他的暑假作业真的得奖了。

看他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多希望这种稳定、正向的感觉能够持续永远、永远,再也不会像三年级那样,叫人终日惶惶不安。

28、医师眼中不听话的妈妈

四年级开学约一个多月,有一次老师打电话来,告诉我孩子除了不太专心,以及人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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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稍差外,其余各方面都比三年级进步很多,让她感到很欣慰。

她问我:「是不是跟看医生有关系?」 「应该有!」我也觉得孩子比以前乖多了。 「那医生有没有说他是什么问题?」她问。

「她认为是情绪问题,还有很爱幻想,并没说是什么病。」我说。

根据老师的观察,孩子开始看医生后,情况就逐渐稳定,也变得较有荣誉感,现在带他一点都不吃力。

算算就医的时间已有几个月了,从三下期末最紊乱的状况,一直到四年级的渐入佳境,虽然我有部分看法和作法,并未获得医生的认同,包括禁止孩子玩玩具、接触流行中的次文化,还有始终坚持他有故意糟蹋成绩的事实等。但在不以为是的态度下,她倒也不曾断然否定过,或许是觉得一切皆有待观察,不该太早下定论。

说起来,我真的是一个不太听话的妈妈。常常在候诊时会遇到其它家长,我看别人都是医生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不像我老爱发表一堆自己的意见,甚至对医生的建议还经常阳奉阴违。

其实,我不是藐视专业,也不是对医师不尊重,而是客观的试过几次传统方法后,都觉得不对。例如有一次我对医师说:「孩子一不高兴就会发脾气,叫他做什么都不肯动。」她告诉我:「不要理他,他发发脾气就会好了!」后来我真的照医师的方法去做,结果那天他竟然从早上九点多跟我耗到晚上七点,不吃饭、不喝水,连上厕所也省起来了。

因此,有很多用来管教一般孩子的方法,并不适用于这个特殊的孩子。他对很多事情的思考路径,和是非对错的逻辑推衍,经常跳脱一般人所能掌握的规则。当他乖的时候,是一个很亲人也很好说话的孩子;可是坏的时候,他不只难以沟通,还会说出许多令人气结的歪理。

记得一回他偷钱买漫画,我拿出棍子问他:「你是不是又偷钱了?」 「你要打我,我就不说!」他一点都没有犯错的感觉。 我放下棍子:「不打,你才肯说?」 他点点头:「对!」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问他:「你是不是认为不管做错什么事,只要愿意承认,别人都不能处罚你?」

「对!本来就是这样,我已经承认了,妳当然不能再打我,不然,太不公平了!」他说得振振有词。

「你觉得做错事,只要承认,那个错误就不存在了?」我问。

「对啊,老师每次都说:『你放心,只要说实话,我一定会原谅你,不会处罚你!』她才不会像妳这样!」他愈说愈理直气壮。

「那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必须学会『知错能改』?」我简直听快不下去了。 他又点点头,不过这次点得比较含蓄。

「只要承认,就不能处罚。那是不是代表你可以不停的犯错,然后再一件一件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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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永远都不该处罚你?别搞错了,原谅是给愿意改过的人,不是给不知悔改的人!」我快气昏了。

他没有继续辩解,但也没有认错。

以这件事情来讲,他不但在「犯错」和「原谅」之间巧妙的避掉了「改过」,同时还把「说谎」合情合理的带入其中,更将整个逻辑扭曲为──我虽然犯错,但是我有说实话,所以妳应该原谅我;如果妳要处罚我,我就要说谎;因为诚实也要被打,那么我何必诚实?结论:不管犯了什么错,犯了多少次错,只要敢承认,谁都不该处罚他。

若不是生了一个这样的孩子,又在长期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与他有过许多精彩的交锋,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想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难懂的人?

所以医生会对我的某些看法采取保留的态度,实在也无可厚非。因为在众多携子求诊的家长中,只有我一直在谈论这些问题,别人根本连提都没提过。她能在约谈时耐着性子聆听我「异于常人」的言论,说真的,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过孩子在一次次的约谈后,的确变得较为收敛,情绪也较趋稳定。以前他常面红耳赤的与我争辩一些自创的歪理,自从多出客观的一方后,就不敢再那么嚣张,很多缪误的观念也被医生导正了不少。

老师说他变好带了,我好高兴。真希望这种乐观的情况可以一直发展下去,早日让孩子步上人生的正轨,回归善纯的本质。

29、把手玩断了

那天是礼拜三。早上十点多,我正在洗阳台,听到电话铃响,于是匆匆放下刷子,跑进客厅。

是老师打来的,语气非常慌张:「小米刚才下课跟同学在操场玩,结果不小心摔倒,左手好像受伤了,哭得好厉害,把大家都吓死了。我想一定很严重,因为我从来没听他哭成这样,妳赶快来接他!」

放下电话,我立刻换上衣服,顺便带着健保卡和几张钞票。 才走到半路,老师已经将他送出来了,还替他拿着书包。

「赶快带去给医生看,手都不能动了,一碰就哭。」老师把书包递给我,焦急的说着。 「可能是脱臼吧!我带去中医那边看好了!」说完,我跟老师道了声再见。

坐在车上,他不停的哭,害得我方寸大乱,只好随便找一家距离最近的中医诊所。在诊疗室里,他一直啜泣,医生每次想抬起他的左手,换来的总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嚎哭。

「一定很严重,不然不会痛成这样。」医生皱着眉头说。 「我看干脆把袖子剪开好了!」她太太在一旁建议。

「没关系,就剪吧!」我看医生一副在等我点头的样子,我赶紧说好。

在一阵恐怖的哭叫声中,好不容易把他的袖子剪开来了。医生端详了一下他红肿的左手,摇摇头对我说:「应该是骨头断了,妳先带他去后面的检验所照一张X光片,我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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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要怎么处理。」

走了好久终于到了检验所,平常三分钟的路程,那天大概走了十五分钟。检验所的人被他的哭声弄得脸色很不好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X光片搞定。

返回中医诊所,医生一看到那张手骨断裂的X光片,便不假思索的告诉我:「这个我不敢看,妳赶快带去大型医院,他们才有办法处理!」

本想走远一点,找家口碑较好的医院,可是他偏「呜…呜…呜…」的哭个不停。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方向盘向右打,迅速将车子开进某家近在咫尺的公立医院,直奔急诊室大门。

当天下午两点他就被推进开刀房,手术时间约花了两个小时。中途医生曾出来向我表示有一根骨头很难接,不过他会尽力。出来时,躺在病床上的他,左手已打上石膏,并吊着三角巾。唯一没改变的,还是那哼哼哇哇的哭声。

如果不因我是他的妈妈,抚育儿子是无可推托的天职,他在病房里不曾稍歇的「哼…哼…哼…」真会弄得我一刻都不想多待,毫不犹豫的夺门而出。

晚上,他把勉强下肚的东西几乎全吐光了,不过也因此变得较为舒服,不再发出令人烦心的哀吟声。终于可以冷静说话的他,在病床上向我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本来要去打扫健康中心,可是护士阿姨说不用打扫,放我们一次假,所以我们就跑去操场玩。后来XXX找我玩转圈圈,再把人甩出去的游戏,结果他甩得太用力,害我整个人往前倒,根本站不住。我想用手把身体撑住,没想到竟然『啪!』一声,就断了。我好后悔,再也不要玩了!」

变成「独臂侠」以后,我义无反顾的当起了他的「书僮」,专门负责上下学背书包的任务。由于行动变得较为不便,他在教室的座位,老师也替他做了更动,还安排了几位很乖巧、懂事的同学坐在附近照顾他。从此,他不但再也没有嬉闹的机会,上课爱说话、不守规矩时,邻座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女生,也会像个「大姐」般随时提醒他,或在我接送孩子时一一向我报告。

第一次以大人的角度,近距离接触到孩子间极单纯的「两性互动」,我觉得非常有意思。那个女孩下课总是紧紧的看着他,不准他离开教室;可是不安分的小米却经常趁着她不注意,想要偷偷溜走。所以那阵子我最常听到的便是──女生说:「阿姨,他都不我的听话!」男生则表示:「妈,她管得好严,我快受不了了!」

我真的很感谢那位眼睛大大的漂亮妹妹。那段裹着石膏上学的日子,孩子不只被她管得好乖、好听话,体内那些一拨就动的细胞,似乎也因此学会了安定。

30、美好的大地

美好的大地 文/小米 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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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天堂 漫步其中 听到鸟儿在欢唱 看到毛毛虫在玩耍 不知不觉

心情也跟着跳起舞来 大地

是昆虫的家乡 爬来爬去 发现亮眼的食物 找到美丽的伙伴 慢慢的

开启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大地

是动物的乐园 在那儿

看到可爱的绵羊 看到胖胖的大象 忍不住 我唱了一首歌 「当我们同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当我们同在一起 其快乐无比

31、在白云里读书的日子

除夕前一天,陪他到医院锯掉了石膏。其中有一根骨头稍微秃凸凸的,医生说那会自然修正,不用担心。由于骨头尚未完全长好,不方便从事户外活动,所以整个寒假几乎都待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找我天南地北的聊天。

一日两人谈到了学校的事情,他告诉我他很想转学,不要再和这些爱玩的在一起。 「如果不是跟他们一起玩,我的手也不会摔断。」他边说边看着自己的手。 「是你自己要跟人家玩的,怎么可以怪别人?」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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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时候我很想看书,他们也一直来找我、闹我,还笑我是书呆子!」他略带生气的说。

看着他不太高兴的脸,我突然想到放寒假前,老师曾对我说过他不擅处理人际关系的隐忧:「那么爱生气,以后升上高年级怎么办?很多高年级的男生打架打得好凶,像他这样不就天天被打?」

想想,转学的提议好像是对的,这个学区人数实在太多,也太复杂了。趁着情况稳定的时候,帮他找一所人数较少,学风也较为淳朴的小型学校吧!

两人商定了之后,便进入台北县教育局的网站,把学生人数在两百名以下的小学全部浏览一遍,挑出了三所风景秀丽的偏远小学。两天后我们开着车,走过三峡,访过新店,再继续驶往九弯十八拐的北宜公路。

海拔愈来愈高,弯愈走愈多,二月湿冷的天气让整个山上罩在蒙蒙的白雾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都不显眼的校门,爬上耸直的阶梯,两只凶而不恶的黄狗已守在路口。我们停下脚步不敢擅动,唯恐惊惹牠们还算理性的眼神。

「这里好美!」回头看见山谷里有片壮观的云海,孩子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由于尚未开学,小小的校园内看不到小朋友的身影,只有二楼办公室的走廊偶尔会出现一两位忙进忙出的老师。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发现那两只黄狗已开始友善地摇着尾巴,于是放心的踩着操场上的碎石子,走上二楼。与我接洽的是一位朴实和蔼的女老师,对孩子想转到他们学校就读的事,表达了极度欢迎的热忱。

那是所位于水源保护区的迷你小学,全校仅有四十几个学生,孩子在校的午餐费及书本费全由乡公所和水库管理局补助,可说是一所非常幸福、快乐的小学。不过也正因它位处水源保护区内,全区受到禁建的,根本租不到房子,想要透过户籍迁移的方式办理转学,实际上会面临很多困难。虽然转入的学校并不要求孩子迁户口,但原就读学校若坚持遵照规定,不肯放行,那么卡着学籍数据无法顺利转移的问题,有再多的喜欢,也只能对天叹息。

四下开学的第一天,窗外依然一片漆黑,闹钟在五点三十分准时响起。从没那么早起床,尤其在冷飕飕的清晨,我宽厚的允许自己──再窝五分钟就好!可是才关掉闹钟,孩子便跑进我房间,残酷的掀开我的被子:「快起床啦!今天开学耶!」

接着他很快的刷完牙、洗完脸,再去冰箱拿出牛奶和玉米片打理自己的早餐,从头到尾不需要我催促半句。是新鲜?是兴奋?还是对新学校发自内心的喜爱?以前都是我去掀他的被子,现在竟然反过来了!

出发时大约六点,北二高的车子不多,我从新店交流道转入北宜公路,天色渐渐由暗转明。开到五段时,看到「二格头」的站牌,我提醒自己:「快到了!」免得又像上次那样走过头。

到了学校,和老师打过招呼之后,我便坐在操场边的大树下,观看他们的开学典礼。从没读过这种迷你小学,对他们不需使用麦克风,只要站在二楼走廊高声一呼,全校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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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自动到操场集合的画面,感到非常有趣。

校长把小米叫到身旁,亲切的搂着他的肩膀,向大家介绍这位新来的同学。我看到孩子腼腆的笑容里有藏不住的喜悦,又想到他在路上说的话:「我好喜欢这所学校,这边的孩子应该很乖,不会带电动、漫画去学校,这样我就不会再受影响了。我一定要好好改变自己,重新做人!」于是我放心的离开,母子俩没有说再见,只是相视一笑。

四年级原有七个人,加入小米后变成八个。脱掉鞋子走进原木地板的教室,八张桌子轻松自在地站立其间,不成排也不成列,感觉有一份「如家」的温馨和雅致。放学时我参观了一下他们的教室,说真的,我好羡慕那里的孩子。

小米的老师一见到我,便直夸这孩子好乖、好听话,一点都不像我先前所说的那个样子。正在洗厕所的孩子听到我的声音,立刻跑出来笑咪咪的向我招招手,要我去看看他把厕所刷得有多干净。

我好高兴,为自己、也为他感到高兴。走过噩梦,渡过风雨,我们终于在离家数十公里的偏远山区,找到了生命应有的尊重与自然。

第二天,他起得更早了,才五点四十便催着我赶快出门,说他想早点去学校,因为教室里有好多他没看过的书。

在丝丝细雨中,车子来到了操场。还来不及开伞,一位穿着雨鞋、拿把大黑伞的男孩,已站在车门外帮他遮雨。倒车时,我看见两个在雨伞下搭肩而行的孩子,有说有笑的朝教室走去。我决定赶快回家,请原来的学校不要再为难他申请转学的事。

可是学校的态度依然坚决,没将户口迁到当地,就是无法放行。孩子已经到新学校读书了,偏偏转学的手续办不出来。我不知该如何告诉孩子,他想在白云里读书的美梦即将破灭。

第三天在回家的路上,他不停向我诉说在学校的表现有多好,得到无数的赞美。看他一脸的陶醉,我不忍泼他冷水,一直到山下才将整个状况说出来。他听了以后立即放声大哭,并嚷着:「云海才是我的家!我死也不要回原来的学校!」他就这么哭着,哭了几十公里。

晚上,他不肯吃饭,不肯说话。抱着新学校的课本,想到伤心处,还是一阵啜泣声。 在白云里读书的日子虽然仅有短短三天,但无论是在孩子,或在我自己心中,都是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谢谢你──云海国小!每当抬头看到天上的白云,我们便会想起你。

32、转学后的新老师

开学已经一个礼拜了,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回原来的学校。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后来他终于妥协──把户口迁到姑姑家,他愿就读台北市的小学。

又是一所新学校,走到教室门口,他略显紧张,不敢进去。于是陪他在走廊上站了十分钟,希望能稍稍缓和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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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我问他准备好了吗?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站在门外,我向面貌清秀的老师表明来意,并把教务处的单子递给她。她什么都没说,只将站在门外的孩子搂进怀中,微笑的对我点点头。我知道她在向我示意──请放心!

我当然放心。在她搂过孩子的那一剎那,我已看出她是位好老师。

大约两星期后,老师在联络簿上写着请我晚上打电话给她的留言。我依照她注明的时间按下了号码,也因而听到了一段温馨难忘的话语──

「……我知道孩子会中途转学,一定有特殊的原因。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过去,妳不用告诉我,我也不必去了解。能够相识,就是有缘,来到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好好把握现在,不要再想过去的事……」

原来,在义务教育的围墙内,在稍嫌钢硬的框架里,还是找得到这股窝心的暖流。就因这番体人如己的话,对于孩子风风雨雨的过往,我一个字都没告诉她,她什么也不知道。在她的心目中,小米是张纯净的白纸,与班上其它孩子没有两样,都是快乐无瑕的小天使。

有幸遇到这位与众不同的老师,真是孩子的福气。虽然他在校仍然会有不守规矩,或和同学争吵的事情发生,但老师从不在联络簿上数落孩子的不是,每次都是请家长打电话给她,和蔼客气地诉说孩子的问题,并商议解决的办法。

有一次在电话中,她向我表示:「今天下课时,听见小米对同学说:『我们来格斗吧!』」她觉得很奇怪,问我:「孩子为什么会找人玩『格斗』的游戏?」

「我想,可能是在原来的学校经常这样玩吧?!不过,我会要求他改进的!」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只能给她半猜半想的答案。

转学后,孩子在她耐心的教导下,无论作业或考试成绩均呈现相当稳定的状态,和从前时高时低的情形有很大的差别。他告诉我老师脾气很好,从不大声骂人,每次考试不仅会主动替动作慢的人延长时间,还会安慰他们不要急,把分数拿到最重要。他说:「我好喜欢这种不骂人也不催人的老师!」

班上的座位是采取传统式的坐法,只是不巧坐在他后面的同学,刚好是一个颇爱调皮捣蛋的男孩,两人常因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架来。有一回数学小考,发下考卷后,那孩子拿着考卷「嘻嘻嘻」的笑着,很高兴自己考得还不错。可是多心的小米却以为是在嘲笑他,便气得伸出手去捏人家的脸。

那天与老师讲完电话后,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他在笑我。妳不知道他那张肥脸长得有多奸诈,没事就『嘻嘻嘻』的奸笑,我早就受不了了!」他说得很生气。

「可是老师说他不是在笑你啊?」我说。

「他是!他在幸灾乐祸,他很高兴我没考一百分。老师根本不知道!」他依然忿忿地说。

不管是真是假,是有意还是无意,动手捏人就是不对,我要他去向那个孩子道歉,而且绝对不能再犯。

他虽然花样百出,麻烦不断,但上学这么多年来,极少听说有动手打人的情形。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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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期缺乏自信,才会对「嘲笑」这么敏感吧?!

四下整个学期除了与后座的孩子有些纷扰外,大致上的表现都称稳定,没有令人特别烦心的事。我认为小米转到新学校后,并未因环境及人际变迁的因素,产生情绪躁动的过渡期,应和那位很温和、很有耐心、很会鼓励人,也很能体恤人的老师,有极大的关系。

学期结束前,老师在学校的视听教室,为孩子们举办了一场惜别会,因为放假后,他们又要重新编班了。

那天到场观赏才艺表演的家长蛮多的,老师还送给每位小朋友一本亲笔签名的笔记本,和一张亲手绘制、且加以护贝的小卡片。回到家,孩子把卡片递给我看。拿在手中,我凝神审视了良久…良久…,迟迟不敢相信,在传道、授业、解惑的园地里,有人会是如此用心、用爱在耕耘他人的成长。

老师是一位非常擅于绘画的人,她为每个孩子画了不同的画,同时也写上深切的祝福和期许。她在小米的卡片上画了花园的一角,园中有一棵枯叶落尽的大树,旁边对映着一粒刚刚发芽的种子,正努力不息地向上生长。还用娟秀的字迹写着──「A garden is a place to learn!

小米:愿你学习花园中 树木能对抗强风 种子能坚忍挺拔

四、2 陈XX 」

我这辈子不曾为任何人订过花,她是第一个。隔天,我走进花店,请他们替我送一束花给这位默默耕耘的老师。我要让她明白──她的付出,有人看到了!

33、粗心大意的孩子

「我要去7-11买东西,有没有什么事要顺便替妳办的?」他要去买零嘴,出门前,特地停下来问我。

我想了想,好像什么也不缺,不过转头看到桌上有张水费单:「那你顺便去缴水费好了!」说完,我拿了一千块给他。

约莫十多分钟后,孩子回来了。

一开门,就见他垮着脸,气呼呼的走进客厅,重重的往沙发一坐,手上还抓着那张水费单。

「怎么啦,你为什么气成这样?」我问他。

「哼!」他把那张水费单往茶几上一扔:「一千块搞丢了啦!」

天啊!7-11就在小区旁,加上等电梯的时间,了不起也只是三分钟的路程,一千块竟然就这么「飞了」!

「你是怎么弄丢的?」我不敢相信。

「我把钱跟单子一起放进口袋,结果要去柜台缴钱的时候,就只剩下单子,找不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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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块了!」他又生气又懊丧的说。

「那你没赶快往回走,找找看吗?」我问。 「我找过了,都没看到!」他说。 「…………」

唉!认了吧!生到一个少根筋的孩子,只要不是恶意犯错,就想开点吧!

记得刚进小学的第一学期,别人一打铅笔都用不完,我却陆陆续续买了四、五打;别人一顶帽子可以戴好几年,我竟在那个学期买了三顶。其它还有橡皮擦、铅笔盒、水壶…等等,当他的妈妈,好像永远都有买不完的东西。

小区对面正好有家全联社,平时差遣他跑跑腿、帮我买些日常用品,他都乐意。只是每回大包小包的提回来后,对照那张皱巴巴的和口袋里掏出来的钱,常会有一元、三元、五元、十元等数目不一的误差。我知道他没有蓄意作怪,因为那种差额他根本也买不了什么东西。

他的丢三落四不只出现在照顾随身物品,或金钱管理上,考试也经常会有令人哭笑不得的状况。发生机率最高的是选择题,明明知道答案是「3」,作答时却填「2」,有时题目只有三个答案,他却写了个「4」,因为通常最后一个答案都是「4」。

数学的应用题也是一样,不是看错数字,就是好不容易都算对了,算式上的答案是「81」,结果写「答」的时候,竟反过来写成「18」。所以,在乎得完吗?真的只能想开一点,慢慢教吧!

我告诉他:「虽然你不是故意的,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否则将来怎么办?」 他点点头,同意我的看法。

后来我想到一个方法,于是对他说:「以后你去买东西,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把东西提回来,然后将一堆乱七八糟的钱放在桌上就没事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拿着,把找的钱当面和我点交得清清楚楚,万一有短少,就拿你的零用钱来赔我!」

「那多不公平啊!我去买东西还要赔钱?」他说。

「嘿,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耶!买回来的东西你不吃、不用吗?」见他没有,我继续说:「人家交给你一件事,你本来就该负责办好。就算是好意帮忙,把别人的钱弄丢了,也是要赔的。今天如果是我替你去缴水费,却将你的钱搞丢了,你觉得我能用『帮忙』这个理由,去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吗?」

他愈听愈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便决定接受我的提议,以后只要找的钱不对,就扣他的零用钱。可是说来还真奇怪,自改变作法后,他找回来的钱就不再出错了!

至于考试粗心的问题,他答应我写选择题时,先把挑好的答案整个圈起来,看清号码再写下去,这样检查时也较易发现错误。后来每次看他的考卷,证明他确实都有照我的话去做。虽然偶尔还是会见到粗心大意的情形,但发生的机率和没圈答案时比较起来,已经改善太多了。

上帝在造人时,或许遗漏了一根重要的筋,不过只要孩子愿意努力,岁月会慢慢替他补上那块缺口。即使无法还他一份「完美」,至少也会见到「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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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住院时的好朋友

上次摔断手,医生说那块凸凸的地方会慢慢修正。可是半年了,不但没有修正,还愈长愈歪,已经有点畸形了。

趁着暑假,送他到某私立医院做了一次矫正手术。我陪他在医院待了整整一星期,头两天因为伤口很痛,他几乎都躺在病床上「哼…哼…哼…」的呻吟着。第三天开始,他不再叫痛了,便将病床让给我,自己推着点滴架,四处游走。

他常坐在护理站旁,和一些病患家属聊天,还结交了一堆「爷爷」级的好友。有一次护士要来打针,到处找不到人,只好请我等孩子回来再去叫她。后来他笑嘻嘻的回来了,我问他:「你跑到哪去了?」

他告诉我:「我和那个很会唱歌的爷爷,一起去楼上的西餐厅吃东西!」 「你哪来的钱?」我问。

「我哪有钱?是他请我的啦!」他说。

那位爷爷是来照顾她太太的,他太太就住在护理站旁的病房。与她同病房的,还有一个读一年级的小妹妹,和一位胖胖的老先生。自从跟那位爷爷熟识后,他除了吃饭、打针会回自己的病房外,其余时间,不是待在护理站聊天,便是和爷爷还有妹妹去西餐厅。

一天晚上,我忍不住好奇问他:「我看护理站那边也是有好几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小孩,你为什么不找他们,偏喜欢找那个爷爷呢?」

「因为我跟他比较谈得来,而且他还会教我唱歌。」他说。

「谈得来」?──我看他们两人的年龄大概相差六十岁吧!「学唱歌」?──他唱的可是「黄梅调」呀!

已经十岁了,没有半个真正要好的适龄朋友,他似乎只能在「超龄」和「低龄」的世界中,才能找到「没有排斥」、「没有挫折」的友谊。

他从小就不太会玩,又找不到爱看书的同伴,每次想在孩子堆里建立感情,总是热热闹闹的起个头,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被排挤在人群之外,甚至还会沦为一些较精明孩子欺压、利用的对象。

读低年级时,他常去中庭找一些同龄的孩子玩,可是玩没多久,便会孤独的转往幼儿园族群,和那些年纪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互动。我曾怀疑是不是他的心智发展有不及龄的问题,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因为他在纯粹以大人为主的环境里,是非常乖巧懂事、能说能谈的受欢迎人物。

小区附近许多商家的老板,都很喜爱这个孩子,每回去买东西,他都能跟人家聊上好久,有时还会获得一些额外的赠品。他和那些店老板的交情,比起我这个当妈妈的,实在好太多了!

我认为他在同侪间人际关系的不顺遂,应非单纯的「心智」问题。而是个人的条件及特质,并不适合融入群体模式下「同步」、「同类」的同侪互动,所以才会产生「自然排挤」→「孤独落寞」→「挫折」→「丧失自信」等负面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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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大人」及「小小孩」的世界里,他完全不须面对「不会玩」的挫败,甚至还能找到自信。因此,他何以喜欢跟爷爷、妹妹在一起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

每天吃晚餐的时间,妹妹都会跑来找他,并在一旁喊着:「哥哥加油!哥哥加油!不要再臭着脸,赶快把豆干吃光光,一起去找爷爷玩!」

出院那天,他整个早上都和爷爷在一起,爷爷拿了几本佛经给他,交代他回家要好好的读。

「一定要好好念书,当个乖孩子,将来才会有出息!」

亲爱的孩子,这句话你还记得吗?希望你永远记得,永远懂事!

35、把幻想转移到写作上

裹着石膏的暑假什么事都不能做,不知是否太无聊了,又开始出现用幻想编派谎言的情形。

医师说:「我们来帮他转移吧!」

她要孩子用幻想去创作一篇故事,并和他商定故事的主角叫做「奇奇」。

回家后,他开始努力不懈的提笔写作,每天乐在其中,俨然是个小作家。他将故事的名称订为「奇奇历险记」,第一个单元叫「山中之旅」。大意是──

「有一个名叫奇奇的男孩,和家人去爬山,结果不小心走失了。后来历经各种险恶,来到一个山洞,可是洞里突然刮起一阵强风,于是不知不觉被吸了进去。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美丽的桃花源,桃花源里有一所古色古香的学堂,学堂的老师正是那座山的山神。

他在那边过得很快乐,不但每天都可以选读自己喜欢的科目,还能跟山神学习各式各样的功夫。

有一天,山神告诉他,他应该回家了。虽然依依不舍,但他还是听从山神的话,让祂用法术将他送回了人间。

回家后,在父母的告知下,他才明白,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已在仙境住了三年,可是对人间而言,他事实上只离开了三天。」

虽然只是一篇童言童语的幻想故事,但换来的赞美,却让他信心满满的找到了自我肯定。随后又陆续创作了三国之旅、海之旅、太空之旅等,每篇都相当精彩有趣。

我非常感谢小米的医师替孩子导引出这样的兴趣和潜能,让他在自认平庸的心灵世界里,握住了一枝得以挥洒想象的笔。无论这枝笔将为孩子写出什么样的未来,但至少是种自信,亦是种转负为正的寄托。

有许多其实隐藏着某种才华的孩子,长期生活在被忽视的阴影中,因而埋没了生命应有的缤纷与光彩。如果大人们的价值观可以调整一下,用更宽广的角度去欣赏孩子的成就,我想,乐于走出阴影,勇敢展现自我的人将会大大增加。

养育孩子这么多年,只知道他很会幻想,却没发现他有创作故事的能力,若不是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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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鼓励,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写的故事还有人在期待下一集呢!

36、不会抓老鼠的猫

不会抓老鼠的猫 文/小米

在一栋豪华的别墅里,有一只可爱的小白猫。有一天,小白猫在院子里玩耍,看到一只母鸟的巢中,放着四颗蛋。小白猫从来没有看过蛋,所以十分好奇,便走到树下,问这只鸟:

「鸟妈妈!在您巢中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呢?」 「牠们啊,是我的孩子。」鸟妈妈回答。

小白猫听了,很不屑的说:「骗人!鸟那有长这个样子的!」

鸟妈妈听了,也不甘示弱:「好!你不信,等牠们出来以后,我就叫你来看。」 「好!」小白猫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鸟妈妈问小白猫一个问题: 「你平常都是抓老鼠维生的吧?」

「什么?抓老鼠?干嘛这么累啊!我饿了主人就会给我小鱼吃。」小白猫回答。 「我劝你现在赶快练习抓老鼠吧!这样才会有一技之长。」鸟妈妈语重心长的说。 可是小白猫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转身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几个星期后,小鸟出来了。鸟妈妈一看,兴奋的大叫: 「小白猫!快来看!我的孩子出来了!」 「……」

竟然没有任何动静。鸟妈妈觉得不太对劲,便去找小白猫。后来,终于在阳台上找到了牠。

「快来看吧!」鸟妈妈说。

「我快死了,没有力气去看……」小白猫奄奄一息的说。 「你的主人没给你小鱼吃吗?」鸟妈妈问。

「他…他去世了!」小白猫哭着说。心中十分后悔没有听鸟妈妈的话,不然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37、再次编班,再次动荡的五年级

又一次重新编班,又一次人际关系的重组,又一个新老师,又是分组并坐。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隐隐波动,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明明晴空万里,却偏要在艳阳下撑把黑色大雨伞。

按捺住心中的担忧,我什么都没告诉老师,只是静静的观望着新学期的发展,期待他能延续四年级的稳定,顺顺利利的走下去。结果不到三个星期,联络簿便出现红色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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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说他上课不专心、玩玩具,甚至为了不让我知道,还大胆将写有红字的那页撕毁。

有过三年级的经验,我知道绝对不能再沉默。隔天,我立即在孩子联络簿内夹了一封信,把他风风雨雨的过去大致陈述了一下,并请老师特别留意这个不太一样的孩子,以免那些状况再次发生。

老师很客气的告诉我她收到信了,同时还表示极愿帮助这个孩子使他愈来愈好。我非常感谢老师的体恤,对她能否将孩子持续带往稳定、良善的境界,我不再怀疑。因为四下的老师已替他奠立不错的基础,五上虽有短暂的动荡,但相信在老师明了他的过往后,情况必能很快的获得控制。

可是孩子的种种表现,却未随着车子码表里程数的增加,而有好转的迹象。他依然在成绩上作怪,叛逆、顶嘴、偷钱、篡改联络簿…等,一样一样又搬上了台面。好不容易趋于和谐的亲子关系,也再度画上了紧张的色彩。

其实,老师的确是看过我的信了,只是她对信中的某些看法,和多数人无异──不予认同!她不相信有小孩会这么无聊,没事去作贱自己的成绩;她更不相信流行于孩子间的次文化,会是牵动他情绪不安的重要因素。

整个状况几乎又回到了三年级,我不禁摇头叹息:「每换一次老师就要来一次,独力与大环境拔河的母亲,何时才等得到另一个太阳呢?」

学校和家里的距离约二十公里,每天来回奔驰两趟,我没有怨,没有累。在车轮不停转动的同时,我总安慰自己──希望并未消失,仅是停止跃动。一列暂时脱轨的火车,只要有人愿意替它扶上正轨,终究会继续稳定前进的!

每天下午都将车子停在学校侧门的公园旁等他,初秋的栾花常会迎风起舞,为车内的妈妈下一场缤纷的黄金雨。得不到共鸣的道路上,至少还有头顶上的栾花在默默鼓励吧!

38、那一夜,孩子不见了

某天晚上,正在洗澡,突然听到孩子的爸爸气急败坏的敲门声:「糟了!小孩跑掉了!」 顾不得全身泡沫,随便冲一冲就跑出来了:「什么时候走的?」我慌张的问他。 「应该走没多久,我刚刚开门看才发现的。」他一脸忧虑的望着我。

那是一件幸好没发生遗憾的亲子纠纷。我必须承认自己处理不当,也错估了孩子的思考逻辑。

回想当天中午,在学校侧门等候即将放学的儿子,没想到一个先他出来的同学走到车窗旁告诉我儿子刚刚在操场摔倒,痛得差点掉出泪来。结果话没说完,怒气冲冲的儿子已飞快的跑了过来,指着那个同学破口大骂:「XXX,闭上你的狗嘴!」

这一幕令我当场尴尬不已,但还是忍住满腔怒火,要那孩子先行离开。

望着左手依然裹着石膏,却摔得满是泥沙的「独臂小米」,尽管很想轰他一顿,但对他手臂的担忧,还是胜过了蠢蠢欲爆的火山。

「手有没有怎样?」我赶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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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没怎样!」他故作轻松的答着,还晃了晃左手给我看。

帮他拍去手臂上的沙土,仔细瞧瞧,好像真的没事。这至少让我那颗紧张悬荡的心可以暂时搁下,留着其余的是非在车上和他慢慢地谈。

四年级暑假开完刀后,医生很怕他一乱动,又会像上次那样出现变形。于是决定等骨头长到一定程度,才要替他将钉子取出来,所以五上他有大半个学期都是裹着石膏的。正因他的手一直让人放心不下,每天送他上学时,我必会重复一句令他很不耐烦的话:「手要小心,绝对不能用跑的!」

偏偏妈妈的叮嘱如果这么有效,他或许就不是那个令人牵肠挂肚的小米了。 同学们一句:「你一定跑输我!」轻轻松松便取胜了我的千训万律。这个一拨就跳的弹簧被这么一激,根本顾不得尚未痊愈的左手,晃着胸前的三角巾便自楼上冲到楼下,再冲向操场。只可惜最后不敌动作失衡,在小沙堆里摔得浑身泥沙,狼狈不堪。

在车上我指责他不应如此冲动,更不应骂出那样的话。没想到他不但不认错,还义正辞严的说那孩子是鸡婆、小人,他明天一定要去打他。

幸好车子的方向盘还算坚固,否则早在一路的争吵中被我拍断了。

到家后,他说什么也不肯下车,非要我接受他「没错」的事实,否则他宁可睡在车上。面对如此固执不化的孩子,束手无策的我只好使出一个不太高雅的招术──先请他的书包下车。

见到自己的书包被丢出车外,他气得像个即将爆炸的气球,立刻跳下车去捡拾凌乱的书本。趁着这个空档,我赶紧把车门关上,转头先走。

「XXX……XXX……」连串难以入耳的话语,随着我的步伐在身后如瀑布般响起。我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走着,因为我知道在外面吵架是件很丢人的事。

母子两分乘不同的电梯,一前一后来到自家门前。他似乎稍稍降温了,不过,我的恼怒却才开始,顺手抓起门边的雨伞便训了他一顿。

关上门,我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留在门外省思,看他何时才肯主动低头认错。结果,太阳下山了,爸爸也回来了,问他要不要进来,他还是不说话。

我不信有哪个孩子可以永无止境的「拗」下去,只为了不愿承认自己有「错」。因此,我决定跟他耗着,直到他明白「控制自身的言行」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为止。

就这样,耗到孩子走了──背着书包往离家二十公里的学校徒步而去,带着一身痴胆和口袋里仅有的四十元。

那真是个漫长的夜,我和孩子的爸爸整夜未眠,一个流泪守候着电话;一个像无头苍蝇似的寻遍住家附近每个角落。可是怎么也料不到,那个从不考虑后果的孩子,正在漆黑的夜里,只身走上中兴桥,并企图向高耸的新光三越大楼走去,因为只要到达那里,他就知道怎么走到学校。

在异于常人的脑袋里,他其实早就知错了,只是不擅处理人际问题的「超低EQ」,让他以为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妈妈一定不会原谅他,即使开口,也必徒然。所以学校是唯一的路,班上那些一起玩乐的「好朋友」,一定会收留他的。再不,凭着预订的便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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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上锁的司令台,然后找几张报纸铺在地上、覆在身上,一个犯错的孩子,便能在校园的角落,形单影只的活着…。

隔天早上,等到九点了,没有孩子的音讯,也没有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虽然也认为从未搭过公交车上学的他,不可能会有独自到达学校的能力,但一份妈妈的直觉,以及多年来对他的了解,却一再告诉我──孩子人在学校。

后来,我拿起电话,请一位住在学校附近的朋友,帮忙去学校看看孩子是不是真的在那儿。结果,半小时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孩子在学校,一切都很正常!」

下午去学校接他,未曾清洗的脸庞依旧带着无知的倦意。数数身上被蚊子叮咬的疱,约有一百多个。我强忍泪水在车上听他缓缓诉说孤独、惊险的黑夜:「……我走上堤防,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后来莫名其妙走到了中兴桥,摩托车很多,一位叔叔停下来说我走在桥上很危险,并问我要去哪里………就是他载我到学校的。……我从操场的小门进去,睡在司令台上。蚊子好多……愈睡愈冷……」

我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延着脸颊一滴滴滑落胸前,除了心疼,还有好多好多的自责。不一样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的孩子,我怎能让他孤单的站在门外,用不转弯的思考去决定自己的未来?

亲爱的孩子,虽然一路走来,辛苦常胜于欢乐。不过我还是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没看透你复杂难懂的心;同时,我更要向那位好心的叔叔说声谢谢,谢谢你在冷漠的夜里,用暖暖的关怀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39、原来,他是过动儿!

五年级寒假的某天早上,小米的医师打电话来,说医院有一个「EQ冬令营」,问我要不要让他参加?我听到「EQ」二字,毫不考虑,当场就答应了。

那是一个规模极小的冬令营,参加的孩子只有四个。从带活动的老师手中接过一份数据,才知道──原来,他是过动儿!那其实该说是专为过动儿办的「EQ营」。

一年半了,始终在情绪问题上打转,没想到姗姗来迟的谜底,竟会是这个答案。 我很平静的接受他是过动儿的事实,内心连半圈涟漪都不曾兴起。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孩子,是天才也好,是白痴也罢,怀胎十月以脐带与我相系共生的骨肉情感,岂是一个短短三字的疾病名称便可动摇?我没有去问医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或者,「为什么现在才看出来?」因为我很清楚,在这条道路上,大家都努力了,包括我,包括老师,也包括医师。

虽不知他是过动儿,但自状况百出后,我就不停的在找答案;虽然校园的天空给他的乌云总是多过暖阳,不过他为师长带来的麻烦,也常叫人愧疚于心,无颜面对;虽然医师并未实时发现他的问题,可是数百个日子以来,母子二人难以对外人诉说的忧苦,亦全赖她愿细细聆听,耐心化解。

无论如何,答案出来了,模糊的焦点终于有了具体的目标。我是一个过动儿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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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我有了新的身分。

回家的路上,我把那份资料递给孩子看,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真实状况,同时好好的接受治疗,学会控制自己,适应环境。否则在以常人标准为纲的校园制度下,他将很难觅得快乐。

看过资料后,他收起了笑脸,把那几张纸扔在一旁,不发一语。我了解他不愿接受,也不想接受这迟来的告知。可是亲爱的孩子,是过动儿如何?不是过动儿又如何?在不曾有人指出你是过动儿的岁月中,你的麻烦少过了吗?当有人发现你是过动儿之后,你就被放弃了吗?

所以,知道答案并不是坏事,那会让我们更清楚未来努力的方向。或许,成功就在谜底揭晓的不远处,何必愁眉不展?乐观一点吧!

我不晓得他听进去了没,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40、可否允许孩子去坚持?

小米的医师曾问我:「妳不觉得,以现代的教育观点来看,鼓励孩子拥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才是对的吗?」她指的是一般正常的孩子。

的确,她的说法,我深表赞同。可是要让一个真正具有「自主能力」的孩子成为这样的人,若无大人们更宽阔的胸襟为园地,更开放的思想当雨露,孩子们的坚持又将生根于何处?

有一个溜溜球的故事,就发生在我家──

某日,在开车载儿子回家的路上,他告诉我:「今天我们班有一个人在走廊玩溜溜球,结果三班一个同学看到了,想向他借。因为他实在不想借给他,所以就故意说:『一分钟十元!』没想到那个人竟然答应了,后来真的付给他五十元耶!」

「真的喔,那么贵也要借?」我说。

「可是,他付了钱以后又后悔了,想把钱要回去,不过我们班那个人坚持不还给他。」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觉得是他自己答应的,不应该反悔!」他的声音充满了正义。 「说得也有道理!」我点点头。

「妈,那妳认为我们班那个同学坚持不肯还钱,到底有没有错?有人说他不对耶!」 「嗯…」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如果那确实是他们先前的约定,他坚持要对方遵守约定,不肯还他,也不能说他错;只是,同学间借个溜溜球也要收钱,好像不太好。」

「所以他坚持自己没错是有道理的,对不对?」他很慎重的又问了一次。 「对!应该可以这么说。」我自认替这件事做了一个公正的裁决。 听完,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便专心看着窗外。

第二天,刚吃完晚饭,我接到了老师打来的电话。才明白,原来,那个出借溜溜球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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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还说,昨天曾交代他要带钱来还,可是今天不但没带钱来,还理直气壮的表示:「做人本来就要守信用,不还钱并没有错,况且,妈妈也是这么说!」

虽然,「过动」的儿子编了一个故事,把第一人称改成了第三人称,也弄得我好不尴尬。不过仔细想想,在这件事情上,孩子的看法或许与老师产生了分歧,但无论是以客观做天平,抑或拿超然为衡尺,我好像都不该说他的坚持是错的。因此,我没有再对这件事发表看法,只拿了五十元给他,并告诉他:「还钱,是为了同学间的友爱,而不是退还那份遵守约定的坚持。」

41、爸爸说:「随他去吧,长大就会好!」(

「让他去吧!每天都要生气,日子怎么过?男生都是这样,长大就会好了!」五年级有段时间,爸爸调回北部,回家的次数比以前多很多。他常看到我跟孩子为了品行上的问题发生争吵,便语带不耐的说了这句话。

我发现自爸爸经常回家以后,孩子变得好嚣张、好难管。因为他知道无论做了什么坏事,只要一直闹下去,一定会有一个受不了的人跑出来替他说话。我有时会埋怨爸爸:「别人看不懂这个孩子没话说,为什么连你都看不懂自己的孩子?」

「哪个男生不调皮?我们以前也常把老师气得半死,可是长大就不会啦!」他总喜欢这么说。

夫妻俩的教养观念完全不同,我只好告诉他:「以后我在管教小孩时,请你不要介入,免得我前功尽弃!」

后来,他开始保持沉默,或是干脆躲进房间不听、不看了。可是他的弱点早就被他儿子抓得一清二楚,他硬是要吵得更凶、闹得更大,非得把他逼出来不可。

幸好,没多久他又调走了,否则这种为了孩子衍生的家庭纷争,不知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孩子不只懂得掌握旁观者的心理,藉由博取他人的同情,以强化对抗管教者的力量。他也非常擅于利用不同看法间自然存在的矛盾,去挑拨双方的情感,使彼此沟通受阻,以谋取作怪而不穿梆的空间。

他常在我面前造谣:「老师觉得妳很奇怪,没事一直在写联络簿,人家别的家长都不会,她看得实在有点烦了!」在老师面前则说:「我妈是个虎姑婆,只要联络簿有红字就会把我打得好惨,拜托妳不要写了,我真的好可怜!」

所以爸爸说:「随他去吧,长大就会好!」我千思万想都是不可能的。一个思想走偏,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人类善良本质的孩子,他有自行回头的能力吗?一个沉迷于电动、漫画,全然不顾学生本分的孩子,他有觉醒、顿悟的理智吗?

小时候常在沙滩上放风筝,只要不小心断了线,风筝便会径自飞离,不再回头。我曾将自己的孩子比喻为「风筝」,因为他真的很像风筝,需要别人牵系着那根长长的线,稍一不慎,偶一松手,那根线便会从指间溜走,跟着风儿飘零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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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见他处身喧闹的人群及面对诱惑时,总像个断线的风筝,没有自己的方向,也无惧漫漫天际下,何处会是明日的依归。我常想,对于这样的孩子,再不设法拉他一把,尽由他随风而去,谁敢想象他将飘向什么样的未来?

教养过动儿的确是种艰困的挑战,在「收」与「放」之间难免会有挣扎。自孩子入学后,我一路陪他颠簸而来,虽对教育有过许多感叹,却从不敢稍忘管教之责。因为深知上帝给了我一个──「可以成大器,亦可能铸大错」的孩子,若无法在「恩」与「威」的拿捏中寻得适当的着力点,势必难以协助这个缺乏自控能力的孩子,稳稳走在人生的正轨上。

虽然常听某些教育团体说:「让孩子做自己的主人」。但我认为这项主张应是针对有能力为自己掌舵的正常孩子,而不是缺乏自控能力的过动儿。所以,在孩子尚未真正成熟、稳定前,我绝不会放开那根长长的线,任由他在茫茫人海中自生自灭。

我也希望众人的说法才是对的──长大就会好!可是没有正确、有效,以及方向一致的管教态度,之于如此乐观的展望,我万万不敢悠哉以待。

42、老师在深夜打来的电话

「老师要去生小孩,明天开始就换代课老师了!」六上开学不久,一日孩子放学时告诉我这个消息。

或许是习惯了,听了心里并未产生任何波动。因为升上五年级后,他的状况一直都不稳定,换与不换,对他、对我而言,好像没什么差别。

他不喜欢那位代课老师,经常在我面前说她的坏话,不过我每次都是听听就算了,因为从他骂人措词中,我总觉得有故意挑拨的嫌疑。

在老师请产假的那段期间,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联络簿很干净,也没有告状的电话,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个老师比较会带啊?」可是又时常听他在骂老师,根据几年来的经验,只要骂老师的次数一多,情况都不会太理想。

有一天他很体贴的帮我搥背:「妈,妳每天接送我好辛苦,以后地板都让我来擦,妳只要坐着休息就好,连电话都不用起来接了!」

他说得好真诚,我听了好感动,于是收下他的孝心,并如他所愿,把擦地板、接电话的琐事都交给了他。

第二次月考后不久,请产假的老师回来上课了。签联络簿时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只打了一个大勾,既未签名,也未盖章。

「老师为什么没签名?」我问他。

「老师刚回来,抽屉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都不见了。她说找不到印章,必须重刻一个才能盖啦!」他说。

「……喔!」虽然觉得有点怪,但看到他一脸的「真」,而且最近又蛮乖的,便决定相信他了。

联络簿没有签名的情况约维持了一个礼拜,我愈想愈不对劲,于是在某个星期五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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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彻底搜索了他的房间和书包。结果找到了两本联络簿,一本是给我签的,另一本是给老师签的,老师还多次提醒他:「要记得给家长签名喔!」

我把两本联络簿逐页翻了一遍,发现旧的那本有一张纸特别厚,原以为是不小心沾到胶水黏住了,便很鸡婆的替他撕开,怎料撕开后却看到代课老师留下的两行红字──「社习第一次段考后均没交。马路如虎口作文作业单已欠一个月。」

我终于明白,他之所以会再去买一本新的联络簿,就是怕老师回来后,万一发现这件事,并告诉妈妈,那他就完了。

每天都在签名,竟未发现被他耍了这一招。那两张黏贴得平平整整的联络簿,若不仔细翻阅,还真难识破呢!

看到这样的联络簿,想叫自己不动怒,岂是容易? 我拿出棍子问他:「你觉不觉得玩得太过火了?」 他低着头,不敢回答。

后来,电话铃响了,我看看时间──「11:50」

是老师打来的。她先为深夜来电的举动向我道歉,并表示情非得已,因为打过数通电话,全被孩子以「妈妈不在」或「已经睡了」等理由拦截掉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猛然想起前些日子,代课老师还在的时候,有几次他去接电话,都听到他说:「你打错了,没有这个人!」

我还特地问他:「最近打错电话的人怎么这么多?」 他告诉我:「对啊,快烦死了!」

哈!原来,我一直在他的圈套里,被他耍得团团转呀!

老师告诉我他这学期的状况非常糟糕,很多习作都不写,几乎整本都是空白。尤其是把社会老师气到简直快抓狂了,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我曾向社会老师提过他的状况,但是社会老师的看法跟我不同。他认为这个孩子课外知识这么丰富,不可能是一个不会读书的孩子。所以他不写习作的事,他无法接受。」她说。

社会老师是一位年纪蛮大的男老师,我很佩服他,他看懂了! 她又问我:「实在管不动了,可不可以用打的?」

老师会这样问我,是因我曾暗示她──这孩子尽量避免用打的。

「我不是反对老师打他,而是你们那种打法他根本不怕。除非妳敢跟他拼命,否则那种打法只会打出他的仇恨罢了。」我说。

「那要怎样他才会怕?」她问。

我叹了口气:「大概要用不惜出人命的打法才有效吧!」

我没有开玩笑,当他执意反抗的时候,对「打」的承受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她也叹了口气:「那就算了!」接着她问我:「他不参加毕业旅行,也不买纪念册吗?」 「不参加毕业旅行没错,但纪念册的钱我早就给他了!」我问:「老师没收到吗?我给的钱是一张五百、一张一百,还有两个五十块的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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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确定没有收到这样的钱!」她说。

我知道事情非常严重。我答应老师把事情问清楚,并要孩子写张向社会老师道歉。

讲完电话后,我再次看看时间──「12:40」 走进房间,我问他:「纪念册的钱你拿到哪里去了?」 「我交了呀!」他说。

「还在说谎!老师说他没收到!」我说。 「究竟拿到哪儿去了?」我又问。 他缩在床边,不肯回答。

我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棍子便霹雳啪啦的打下去。 他开始叫,开始哭:「我请同学去合作社吃东西花掉了!」

「去合作社吃掉七百块,你骗谁呀!」我决定不再手软,老师没办法打,我来打吧! 他又叫又跳,故意喊得很大声,巴不得把邻居全召来。可是,就是不肯说实话。 「没关系,你尽量哭,尽量喊,最好把喊来,替我管教管教这个孩子!」我知道夜深了,也知道扰邻。但我只能说对不起,因为我不能中他的计,不能在乎,否则日复一日,答案永远也不会分晓。

我是真的豁出去了。只要能将他导回正轨,把我抓去关我都愿意!

两人从房间打到客厅,一头张牙舞爪的狮子,被不要命的妈妈打得瘫倒在地。 我想他作梦都没料到,那个叫「妈妈」的人会真的拿「命」来跟他拼。

「不要再打了,我说!」他终于说出:「那些钱有六百块被XXX抢走了,剩下的我拿去买东西。」

「他为什么要抢你的钱?」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他。

「他威胁我如果不给他,就要把我在学校的事告诉妳。」他边哭边说。

我知道那孩子是个终日流连网咖、经常旷课的问题学生。于是问他:「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因为座位很近,打扫工作又分在同一组。他常常带漫画给我看,有时候也会借我电动。」他说。

「他是不是威胁你很久了?」我想起纳莉风灾后,因为车子泡水,我带他搭过几次捷运。那孩子每次都跟在我们后面,一起走到捷运站,然后再很无聊的丢下一句「再见!」

他点点头:「对!他也有打过电话来,命令我带东西给他。其实我也很痛苦,一直想甩掉他,偏偏就是甩不掉!」

难怪他宁愿用擦地板来换取接听电话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我问。

「我说了就会被他打,他力气好大,还有很多网咖的朋友,我根本打不过他!」 他还告诉我电动、漫画一开始是用借的,后来慢慢演变成金钱交易。钱都是从家里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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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向我坦承了一切。三年级装笨,四年级没装,五年级又开始装。在课堂上对抗社会老师是故意的,因为他太爱骂人,看他气成那样,心里觉得很爽。

夜不再深了,隔着窗帘,我见到了微微的曙光。

「去睡吧!」当别人准备起床的时候,母子俩才拖着瘫软的身影,各自走进房里,蒙着被子用泪水疗伤。

躺在床上,我无法阖眼。我好想问问窗外的蓝天──

为什么我会有一个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笨,却要不停的糟蹋自己?为什么他其实不坏,却常会步入沉沦?为什么他饱览群书,却始终抗拒不了劣质文化?他何苦一次又一次作贱自己,换来刻骨铭心的伤痛?

蓝天只是静静的听着,它什么也没回答。

43、另一个太阳终于升起了

苍天无语,我却有痛。不管您信不信、听不听,我仍然要写,仍然要说。我将孩子告诉我的事一件一件写在联络簿上,老师也才明白,这小孩的问题并非她想象的那么单纯。

很快的,她接受了我的建议──拆散分组座位,让他独坐,并远离影响他的人、事、物。她也开始约束他在班上的活动情形,并详细批阅他的联络簿。

一日上活动课时,老师将他单独唤回教室,拿出缺写约达半本的数学习作,要求他不能作怪,一定要用真本事去写。结果在老师的监督下,他写出了极佳的成绩。老师终于相信──妈妈没说谎,这孩子确实一直在装笨。

太阳出来了!我好感动,也好想哭。为了这一刻,我足足被误解了三年。三年来,没有人相信我,大家都觉得我想太多了。

「明明没问题,妳硬要把他想得有问题,他怎么正常得起来?把他当正常的孩子带,他自然就会正常了,何必想那么多?」

每次只要开口谈到孩子的问题,几乎都会被这些话打回来。渐渐的,我不喜欢和别人谈论自己的孩子,因为太阳不出来,我怎么说都没用。

真的好高兴,南、北半球同时都有了一个太阳,孩子再也没有隐身作怪的空间。他开始稳定、进步,好似成长阶段的另一次蜕变,不过这次是往光明、良善的方向飞去。

毕业典礼的前一个晚上,我又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她除了提醒孩子明天要穿班服外,也和我聊了好一会儿。她告诉我六年级下学期细细观察后,发现孩子具有很多优点,也很好相处。他爱看书、课外知识丰富,为方、不计较,同时也很喜欢帮助别人,这孩子的本质其实是很温良的。

接着,我们谈到了一些过动儿的问题,她问我:「妳觉得这种孩子应该怎么带比较理想?」

「妳指的是『最高理想』吗?」她未置可否,我继续说:「如果是的话,我认为过动儿的教育,应该于一般教育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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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问。

「因为一般学校是为正常孩子所设的,整个环境中存在着许多与过动儿特质互相抵触的地方。例如团康、分组、速度的要求、整体纪律的维持,以及次文化的管理等等,这些设计其实都不适合他们天生的条件。虽然大部分的过动儿能力并不输给一般孩子,可是在这种制度下,他们很容易躁动、很容易丧失自信,所以才会衍生一大堆问题。从某个角度来讲,他们也有着相当的无奈。」我一口气说了好多。

「嗯…」她似乎略有同感。

我又说:「但是话说回来,在现实条件下,要达到这种理想实在很困难。因此若能退而求其次,从班级的经营上着手,允许这些孩子拥有一个比较不受干扰,也比较适合他的角落,我想,很多事情应该都可以获得改善。」

从不太了解过动儿,到开始关心过动儿问题。老师的转变令我有些惊讶,那代表教育园地中,又多了一股树人的力量。

谢谢您!亲爱的老师。虽然您亦曾误会过我,但我不会介意。若非您愿意伸出合作的双手,扮演另一个太阳,孩子可能至今都还在人弃、我弃的角落里,堕落沉沦。我和他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熬过漫漫长夜,看到希望。

孩子目前的情况很好,在一所私立中学读国一,各方面的表现都相当不错。尤其年轻的男导师非常尽心尽力,与家长合作无间。从前那个左手提个心、右手吊个胆的妈妈,已经把心和胆放回原来的位置,她现在每天都和一个稳定成长的孩子在一起,快快乐乐地期待着明日的太阳。

44、乘着梦想去旅行

乘着梦想去旅行 文/妈妈

亲爱的孩子, 你想要什么?

把绵绵的白云塞进枕头里, 让我把好梦作个够。

亲爱的孩子, 你还想要什么?

有一根好长好长的竹梯, 可以去弯弯的月亮上数星星。 还有,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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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冬天不来, 花儿不谢, 蝴蝶小鸟窗前飞。

亲爱的孩子啊,

快把我也放入你的梦想里, 一起去旅行。 摘朵白云装口袋; 将满天的星星数一回。 再用画笔去彩绘,

把美好的春天留在暖暖的心窝里。

45、踩着白云去遨翔

踩着白云去遨翔 文/小米

亲爱的妈妈, 您希望有什么?

有一艘美丽的小小帆船, 能载我游遍全世界。

亲爱的妈妈, 您还希望有什么?

有一朵好大好大的白云, 可以送我到遥远的太空看地球。 还有, 还有,

让快乐不走, 悲伤不来, 笑声填满全家心。

亲爱的妈妈呀,

请把我也带进您的梦幻里, 一起去遨翔。 折艘纸船摆手上; 将蓝蓝的大海绕一圈。 再放眼瞭望全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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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欢乐的影像留在幻想的相簿里。

46、药物治疗对过动儿有没有帮助?

历经六上的狂风暴雨,医师决定除了原本的心理、行为治疗外,再给孩子加上一项药物治疗。

医师给他服用的是利他能(Ritalin)。一开始,他对吃药相当排斥,因为吃完药后,会有胸闷、提不起精神、食欲不振等现象,而且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着他。可是经过两三个月以后,他对药物已逐渐适应,因副作用产生的不舒服也明显改善了许多。

每天早上学前,他总须在我面前吃下上午的份,然后再另外带着下午的药到学校吃。可是副作用虽然降低了,他仍然会想尽办法逃避吃药,只要老师太忙,无暇盯着他吃,他一定会偷偷扔掉或藏起来,不肯乖乖的吃。等老师忙完了问他:「药吃了没?」

「吃了!」他绝对会回答得面不改色。

我曾在打扫他的房间时,从他书桌、书柜的缝隙,还有床铺底下,搜到很多应吃而未吃的药。于是问他:「为什么不肯吃药?」

「因为那种药溶解得好快,有时候吞得太慢,嘴巴就会苦的要命,让人有一种恶心的感觉。真想建议他们能像感冒药那样,用胶囊装起来,这样吃起来便不会那么难过,我就会愿意吃了。」他说。

孩子道出了他的心声。希望药厂能认真考虑一下孩子的建议,想办法解决他们吞服的困扰,倘若过动儿吃药的意愿因此提高了,整体治疗效果应会更加卓著。

究竟吃药对孩子有哪些正面的帮助?根据老师的说法,她认为孩子开始吃药后,情绪变得较为稳定,比未吃药前好带多了。孩子自己的体察则是──吃药令他较能专心、不易生气,同时也比较不会胡思乱想。总之,所有表现都比不吃药时好很多。

至于我个人的观察,孩子自实施药物治疗后,麻烦的确大为减少,也不再动不动就顶嘴,成绩表现亦较趋稳定。虽然曾在网络及某些报章上,看过有人对利他能的副作用提出不少批评,但是检视自己孩子服药后的种种状况,我的感觉却是利多于弊,而且副作用的过渡期并不会太长。

也许药物的副作用会因个人体质的不同,而在每个孩子身上产生程度不一的影响。只是以小米的情形来讲,除了用药的初期有些不适外,后来几乎没听他叫嚷过不舒服,每餐的饭量还是很大,一点都不比假日停药时差。因此对于药物的疗效,站在客观的立场,我是给予肯定的。

然而过动儿的治疗方式,通常是多管齐下,单靠用药就想让孩子好起来是不太可能的。药物在治疗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仅是一个具有时效性的控制者,并非根除疾病的挖土机。不过有了药物的帮助,将使其它方法更易达成,孩子的状况确实可因它而好得更快。

47、过动儿会不会生过动儿?

常听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其实医学上对「过动症」成因的说法有很多种,有人认为是先天的,有人认为是后天的,也有人认为两者皆有可能。「过动症」会遗传的说法究竟正确不正确?医学上的看法如何我不是很清楚,但若以我们家的情况来分析,我认为遗传的可能性应该是存在的。

有一次在网络上看到一篇国外的医学研究报告,内容是在探讨「睡眠脚动症与过动指数」的关系。那篇文章之所以会引起我的注意,乃因孩子爸爸正是「睡眠脚动症」的患者。

「睡眠脚动症」说起来实在是一种很不像「病」的病,患者在睡觉时会出现脚部抽搐的现象,但并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很容意被忽略。要不是看到那篇报告,我也不会了解那原来是一种「病」。

大约在孩子两岁多的时候,某日午睡时,我发现他也有脚部抽搐的情形,当时爸爸也看到了,还觉得很有意思:「哈!他跟我好像,连睡觉脚动的样子都一模一样,真好玩!」

那篇报告谈到了「睡眠脚动症」患者的「过动指数」比常人高很多,罹患「过动症」的可能性极大。但那是一项尚在进行中的研究,报告中并未对二者的关系做出「是」或「否」的结论。

「过动儿会不会生过动儿?」这个问题有待医学界做进一步的厘清。不过我倒是可以确定,患有「睡眠脚动症」的父母,很可能生出同样有「睡眠脚动症」的孩子。因为我们家的爸爸和儿子就是最佳例证。

倘若「睡眠脚动症」与「过动症」真的有关连,那么根据「睡眠脚动症」会遗传的道理来推论,「过动儿生过动儿」的可能性的确也不小。

48、走过回忆的心情

从生命的起点开始回忆,走过欢笑,走过忧伤,逐字逐句写下了一个过动儿成长的点点滴滴。

写到快乐的画面,心情像微笑的太阳;想起对天吶喊的痛楚,泪水则几近块堤。几度哽咽得无法续笔,只好告诉自己:「那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十多年来,爸爸在家的时间不多,孩子与我的情感始终相依相系。有人见我被孩子磨得如此痛苦,曾好心的告诉我:「让他去吧!国家会养他的!」

是吗?是吗?亲爱的朋友,你不曾与他血脉相连,所以你能让他去,但我却是那个怀他、生他、养他的妈妈呀!你叫我如何割舍那份天地情感,放逐一个源自己身的生命,如风筝般断线而去?

因为不该放、不能放,所以我没放。虽然孩子的成长,大半是用妈妈的泪水及汗水换来的,但我们终也熬过漫漫长夜,等到了暖暖的朝阳。

有很多人由于孩子难带,便干脆随他去。只是我不明白,去了就万般皆了,就不再是牵挂了吗?一个生命在成长的路途中迷失了,连至亲的父母都会说出这种话语,那他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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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盼师长的提携与鼓励吗?

会生到什么样的孩子,谁都无法决定。我曾在绝望的夜里徘徊于阳台边,嘶声问天:「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祢为何给我一个这样的孩子?」天当然不会回答,因为那是缘分,那是命。

有一次在国语日报上看到包锦蓉〈脑性痲痹患者〉的故事,小米问我:「有一个『脑性痲痹』的孩子和一个『过动儿』,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当妳的孩子,妳会选谁?」我想了好久,其实很想说:「能不能都不选?」可是我没说,我知道那是一种自私、卸责的想法。孩子是无辜的,他会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会被生成什么样子,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如果可以选择,我相信他也要当个正常孩子,不要当过动儿。

我猜他心里在想:「妈妈绝对会选过动儿,因为过动儿至少长得很健康。」

可是我给他的回答却是:「你问了一个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许你的看法和多数人一样,认为『幸』与『不幸』的分界点是『看得见』与『看不见』,不过这跟我的看法有很大的不同。我绝对相信教养一个『脑性痲痹』的孩子是非常辛苦的事,但那种辛苦是看得见、是能够充分被了解的。而教养一个『过动儿』就不苦吗?只是那样的苦无法被看见、无法被了解,所以你觉得哪种比较苦?换你来选,你选谁?会不会也跟我一样?无论如何,『脑性痲痹』也好,『过动儿』也好,上帝给我什么样的孩子,我就接受什么样的孩子,因为我的身分是『母亲』。我能给予的,是尽心尽力的教养;我能期盼的,是孩子可以快快乐乐的成长。」

人的外貌或有美丑之分,头脑或有智愚之别,但生命的价值却人人相等,谁也没比谁贵,谁都不比谁贱。因此,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该被放弃的,虽然奋斗的历程充满了艰辛,有时甚至无助到连自己都不想再睁开眼。

一位好友曾对我说:「我认为妳和小米这一路走来,感情已超越了母子的层次,反而比较像是生命的伴侣。」

她的话让我有些震撼,我觉得她太敏锐了,敏锐到可以透视人的情感。但是我把「伴侣」改成了「伙伴」,因为母子俩有一个共同的身分──「与天搏命的人」。

有一个很偶然的机缘,我遇到了一位非常特殊的朋友。她问及我的孩子,说着说着,我哭了。我对她说:「如果生命注定是一场永无止境的伤痛,我宁可寻求毁灭。为什么天不能像个大锅盖一样,重重的掉下来,把我们两个一起压死,那么,所有痛苦就结束了!」

后来,她告诉我她也有一个孩子。我问她:「他也是过动儿吗?」她说不是,不过有时候她很希望他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更了解过动儿,也才能给我更多的帮助。

她很想帮助别人,可是她没有养育过动儿的经验。所以我把孩子的成长轨迹记录下来,好让她能帮助更多更多的人。她──就是小米的医师。

在这本书上,我点出了很多值得讨论的问题,不过并未一一详谈。我将择期与孩子的医师,分别从教养和医学的角度来探讨这些问题,而后再将结果汇集成书,盼能对未来的过动儿,以及仍在奋斗中的家庭,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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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走过风雨的小米

文/小米 (写于 2003年1月)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六年过去了。回想起来,那么多场风风雨雨,如今终于平息,心中也有无限感慨。

这段光阴,我最感谢的人,即是陪我走过这条坎坷道路的母亲。多亏我有一位不放弃希望的妈妈,不然我可能早就成为街头小混混了。这么多年来,她尽心尽力的照顾我,并且不停与大环境拔河,将我从堕落中救出来。更不惜花费许多金钱和心血,带我去看医生,完全不求回报。看她为了我几乎变成「黄脸婆」,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将来绝对不要让她再过这种痛苦的生活。

我现在就读国一,刚开始因为不小心接触到电动和漫画,险些又出事。但自从妈妈和老师密切合作后,很快就稳定下来了。我遇到的是一位非常认真、负责的男老师,他常常鼓励我,使我有许多表现的机会。像作文比赛、环保标语比赛…等,都让我得到很多成就感。升上国中以后,我的成绩比小学进步很多,在班上算是很不错的,令我很高兴。

我非常感谢我的老师,同时也感谢医师与所有关心我的人,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很难再度建立自信。

能够变回原来那种纯真无邪的模样真好!我一定要好好的把持自己,并开出耀眼的花朵!

50、给小米的一封信 亲爱的儿子:

谢谢你称呼我为「黄脸婆」。不过我并不介意,如果风霜能换来生命的阳光,即使把「黄」改成「黑」,我都同意。

还记得二年级暑假我们开车去阿里山的事吗?那次因为山崩,我们只好改道走小路,结果沿着狭小的产业道路翻越了两座山,好不容易快到平地了,煞车竟然失灵。

当我在半山腰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时,车子正不停的往下冲。生死一瞬间的感觉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如果那时突然出现一个神仙,要你许一辈子的乖巧,来换取煞车功能,你愿不愿意?我想,你一定愿意!

我不曾开车开到双腿发抖,那是第一次。要不是因为车上有一个依然年幼的生命,我可能会潇洒的放手而去。可是从后视镜看到惊慌的你,于是决定用手煞车跟它赌赌运气。最后,我们赌赢了,毫发无伤的开进修车厂。

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又是什么?会不会格外珍惜?然而你确实珍惜过那种感觉,也珍惜过自己了吗?别以为只要还在呼吸,就代表生命是持续运行的,假如你前进的方向与真理相背,那么你只会走入黯角,步入死巷。就算你整天都过得生龙活虎,那又如何?想想:「一个丧失良知良能的人,有没有比木乃伊还不如?」木乃伊虽无知觉,至少不会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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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活人有知,却做尽坏事。所以,你不认为生命若不是在光明良善的境界运行,纵使活着,也是枉然吗?

你自幼饱览群书,不应想不通这番道理。虽然你常说:「妈妈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请扪心自问,十多年来,被你伤得最深、最痛的,又是谁?你何能、何忍,让一个「生命的伙伴」经常痛苦得无语问天?

亲爱的孩子,如你所言──「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你有几个童年?几份回忆?你能叫它再回来一次,让你重新记录吗?好好疼惜自己的生命,珍爱成长的正面价值,千万不要再糟蹋,不要再堕落。

很高兴升上国中之后,看到你一直在稳定的进步。对自己终能走过风雨,归于宁静,似乎极感安慰。你的确懂事了不少,不再顶嘴、不再吊儿啷当,亦不再践踏成绩。你愿意接受约束,远离影响你的人、事、物,也愿对自己的过错,谦卑的反省、道歉。

你真的变了,变得很有未来、很有希望。只是我有更高的期待,期待你能继续努力,当个尽责的园丁,让自己的心田开满向阳的花朵,永远!永远!

妈 妈 2003.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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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过动儿,不是坏小孩 -----文/小米 ( 写于小学五年级 )

(原刊登于国语日报特教版)

从一年级到现在,我一直过着很不快乐的生活。为什么呢?因为,我患了「注意力不足过动症」。 「注意力不足过动症」是一种有注意力不集中、冲动、爱动来动去、容易兴奋过度等情形的病症。这个病症已经使我痛苦了十一年。

记得刚进小学不久,老师便常常嫌我笨,看我不顺眼,对我讲话的口气也凶巴巴的。有时还会因我没把她所说的话给听完,就在全班面前对我「开炮」,不只这样,她还会骂我:「你这个笨蛋!」这句话总使我信心全失。我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要忍受她的任意辱骂? 二年级的时候,情况比较好,但也常因「不专心」而挨骂,不过,至少不是被骂「笨」。

三年级是最严重的时候,不专心的情形最常出现,有时老师抽号码抽到我,问一个刚说过的问题,我竟半个字也答不出来。老师经常气得想骂「笨」,却不敢骂,我真的好难过。从那阵子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坏」孩子。 后来妈妈带我去看儿童心智科,经过几个月的调适,才开始改变。

到了四年级,情况渐渐好转。我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种不用功、不读书的孩子,而变得爱读书,也很乖,因为,我遇到了一位很有耐心的好老师。那时的感觉,就像天上的乌云已经被拨开,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来。

但是到了五年级就不一样了,生活甚至比过去更糟糕,老师会对我毫不留情的处罚,甚至在全班面前侮辱我。像有一次,我太冲动,不小心把同学给抓伤了,老师就大声的骂我,说我是一头野兽,并罚我一星期不准和同学讲话。当时,我既生气又难过,为什么别人打我,我就不能反击呢?可是我不能反抗老师的话,只好痛苦的接受处罚。

事实上,大部分的过动儿,都被老师视为「坏孩子」,还有「笨蛋」。如果老师肯给我们多一点的空间,就可以发现,我们不是「坏孩子」,也不是「笨蛋」;只是大多数的老师,对过动儿的知识太过缺乏,才会使过动儿过着很不快乐的生活,也因此使我们无法表现自己。

我现在真的很想好好的念书,来展现自己的能力,可是老师一直不停的给我打击。老师的作法,是要我走上毁灭吗? 这一路走来,十分艰辛,我不要再被看不起了!我和所有的过动儿一样,都不是坏孩子!求求您们,不要再让我们这么痛苦了!难道,这就是一个过动儿的命运吗?在此,我恳求各位老师,多给我们一点空间,您们会发现,过动儿其实一点也不坏,一点也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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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总有出路----- 文/李美琴老师

(原刊登于国语日报特教版)

看到七月三十日,作者小米写的(我是过动儿,不是坏小孩)一文,身为一个老师,面对学生的忧伤,我如同己身所受,不禁眼底潮湿。

我曾经教过一个疑似过动儿的孩子,名叫小庭。 小庭是一个打球高手,擅长吊单杠,同学昵称他为猴子。他一上台说话,全班都会安静下来,静静的听他说话。但是,他不爱做功课,每天晚上必须在父母的陪伴之下,才勉强完成功课。

小庭自我概念很弱,他思考的路线大都是负面的。他说,他如果开专卖店,只开三天就会倒店;如果发生火灾,他不会选择逃命。无疑的,这样的孩子,对大人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当小庭三年级时,有一天,他从家中带了感冒药到学校,弄成粉状,放入同学及老师的开水中。同学受到了惊吓,纷纷排挤他,要求转班、转校的声浪如火如荼。面对家长的压力,我心中也困惑不安,但是我相信自己可以扭转这一切困局,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爱与同情,真诚接纳小庭。

路很长很远,我们都在爱的路上奔赴,未曾放弃!我们从未曾让孩子知道,他可能是个过动儿;我们也从不让孩子知道,对他,我们心中常感艰难。我们只是一直陪伴,听他说出心中的话。这是希望的工程、是心灵的工程,每一个令人绝望的时刻,其实都在考验大人的信心与耐力,当然包括智慧。

我要求小庭的父母放轻松,真心接纳自己孩子的所有,同时也要明白,这些孩子并不见得就没有未来,没有美好的明天。

小庭升上了六年级之后,开始爱上阅读,他常到图书馆借书,而且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我们如今见到的小庭,待人有礼,应对得体,也常有讨人欢心的时刻。

小庭的明天在哪里?小米呢?其实这也在问着我们孩子的明天在哪里?任何孩子都需要大人的关怀,需要引领,大人都该以健康的态度,去迎接孩子所出给我们的功课;题目不会太难的,因为生命总有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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