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Ｉ体 生。 ２０１４／０１青春岁月／校园版 刘老汉 ◎韩羽 是十几年前了，我宿舍的墙外 是田野。大半是菜地。中间有两条 状，为之不平，对老实忍让、木讷谦 和的刘老汉怜悯起来，从那以后是 窗户。这不，我在屋里点上灯，藏在 玉米地里盯着他哩。”我说：“这小 南北向的小路。我每天已习惯了从 东边小路往北转着圈遛弯儿。西边 小路旁的菜地里有碎砖头垒成的 两间小屋，四周围着篱笆，间杂一 两声犬吠鸡啼，颇引人起归农之 思。小屋的主人姓刘，不知其名，姑 称之刘老汉。我在小路上遛弯儿， 他在路旁弯腰弓背打整菜地，总要 有意无意地互瞅上几眼，终于打起 招呼了。“吃了么？”“吃了，你吃了 么？”“吃了。” 一个穿西装上衣的壮小伙子 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过，刘老汉的 狗在篱笆墙里“汪汪”起来，小伙子 本已走远了，倏又折了回来，那狗 仍复“汪汪”。小伙子下了车冲刘老 汉嚷道：“你他妈的‘汪汪’什么！” 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小伙子是回来 找碴儿。老汉说：“它在屋门口哩， 只是‘汪汪’。”小伙子说：“‘汪汪’ 就是不行！”有点盛气凌人了。我想 刘老汉该对答一句硬话了，可是他 低着头忙活菜地一声不吭。小伙子 更来气了：“它再‘汪汪’就打死 它！”打狗还看主人哩，这哪是冲 狗，是冲着人来了。我盼着刘老汉 反唇相讥，可他照旧低着头大气都 没出。小伙子余怒未息，一骗腿跳 上自行车又找补了一句：“打死他 吃肉。”扬长而去。我目睹此情此 我先开口了：“吃了么？”“吃了，你 吃了么？”“吃了。” 春花秋月，夏晚冬晨，日复一 日，我照常遛弯儿，刘老汉照常拾 掇菜地。直到有一天，这时天已擦 黑。我恰好碰上刘老汉正和一个小 瘦猴儿样的人拉拉扯扯，小瘦猴儿 提着个小布口袋。我问是咋回事， 刘老汉说：“他是小偷，正撬门哩， 我正碰上，把门弄坏了，他得给修 整门。”我也帮刘老汉说：“偷东西 撬门是犯法，你不照人家的话办， 弄到派出所去，你说哪合算？”小偷 估摸着是躲不过去了，低着脑袋跟 随刘老汉进了小屋。第二天，我问 刘老汉门修好了没有，刘老汉说： “门框上的铁丝松动了，没有断，我 拧了拧，拧好了。总算没丢东西，放 那小偷走了。”阿弥陀佛，得饶人处 且饶人。刘老汉有菩萨心肠哩。 是五六天之后了，天已昏黑， 唯独刘老汉的小屋窗户里亮着灯 光．给空旷的田野带来一丝温暖。 我边走边瞅那灯光，猛地一个黑影 闪到我面前，惊诧之余，定睛一看 是刘老汉，拿着一根木棒。他脱口 而出：“原来是你。”我问：“你当我 是谁？”他说：“我当是那小偷哩。” 我问：“怎么又是那小偷。”他说： “他缠磨上我了。不是砸门就是砸 ｌ ３０ ｌ 曩≯霉 ≮＼戳ｔ 偷是咋的了，放了他还不依不饶， 真真是欺人太甚。” 仍是“日复一日”。可别小瞧这 四个字，他最是能消磨人，就说那 小偷吧，已是折腾得没了劲儿偃旌 息鼓了。我照常遛弯儿，刘老汉照 常打整田地。故事到此本应打住了， 最圆满的结局也应打住。可是刘老 汉偏偏走到我背后悄声说：“同志， 我这儿有书本本，你给我瞧瞧。”边 说边打开蓝布包，是几本少头无尾 的武侠小说。我说：“你还喜欢看闲 书哩。”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识 字，你看这书能值多少钱。”我说： “这书不值钱，顶多当废纸卖个一角 两角。”他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木然 呆住了。我问这书是咋回事，他吞吞 吐吐说：“是那个小偷的。” “是那个小偷的”，只这一句话， 我也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木然呆住 了。因为我想起了东方圣人的“性 善”、“性恶”那句话，还有西方哲人 的“人心中有天使也有魔鬼”那句 话，当然这仅是书本上的说道。而刘 老汉却给这说道做出了一个生动而 具体的注释：就是只有当自以为是 强者或理直气壮的时候。那魔鬼才 蠢蠢欲动哩。他心中的魔鬼竟是被 小偷的几本破书给引诱出来的。 （摘自《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