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０年８月 总第１５６期第８期 黑河学刊 Ｈｅｉｈｅ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Ａｕｇ．２０１０ Ｓｅｒｉａｌ Ｎｏ．１５６ Ｎｏ．８ 浅析《牡丹亭》在中国戏曲史上的地位与价值 ⑨仲方方 （淮阴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淮安２２３３００） 【摘要】汤显祖的＜牡丹亭》传奇，是明朝戏曲在全国范围内最为兴盛时期的经典之作，无论从文学性、思 想性来看，还是在戏曲表演、声腔发展方面，在中国戏曲史上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与不可磨灭的价值。 【关键词】牡丹亭；汤显祖；创作意识；词曲音律；舞台演绎 【中图分类号】Ｊ８０５【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３０３６（２０１０）０８－００５６－０３ 汤显祖（１５５０—１６１６），中国明代末期戏曲剧作家、文学 赞赏。 家，字义仍，号海若、清远道人，晚年号若士、茧翁，汉族，江 声腔方面，在明朝初期，由于各地方语言、风俗以及传 西临川人。汤显祖于诗文等文学创作和戏曲编导的研究上 统音乐的差异，传奇剧可以说是诸腔竞作，包括了大量风 都有所建树，但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还是体现在传奇戏剧 格各异的地方声腔。到了明朝中期，南曲中最为盛行的四 的创作上，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就是“临川四梦”（或称“玉 大声腔为：“海盐腔”、“余姚腔”、“弋阳腔”、“昆山腔”。嘉 茗堂四梦”）之一：《牡丹亭》。 ‘ ‘ 靖、隆庆年间，以魏良辅为代表的一批戏曲音乐家，对昆山 ＜牡丹亭＞（又名《还魂记》）是汤显祖最得意，也是在中 腔进行了成功的全面改进。在唱曲的板眼、宫调等方面，伴 国戏曲史上影响最大的传奇剧本之一。内容描写了官家千 奏方面，气韵和平仄的使用方面，将昆山腔进行重新的规 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竟伤情而死，化为 划整理，创立了一种清新典雅的声腔风格，时称“水磨调”、 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与 “冷板曲”。 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牡丹亭》是汤显祖在文学思想成 《牡丹亭》的写作是采取了由海盐腔衍化而来的宜黄 熟期的颠峰之作，其起伏曲折的剧情、华美精炼的辞藻和 腔为基础，因此，后世多有误称汤显祖为昆腔戏曲作者，这 带有伤感色彩的浪漫主义风格，使此剧成为至今依然上演 其实是不准确的。但是《牡丹亭》的兴盛却与昆腔分不开， 不衰的经典戏曲。 正因为诸多戏班以昆腔对其的演绎与传播，《牡丹亭》才真 一、‘牡丹亭＞的戏曲创作背景与汤显祖的创作意识 正得以更广泛的流传，登上了中国戏曲辉煌的顶峰。 在元末到明朝前期，南曲戏文一直是“士大夫罕有留 从内容来看，在初期的传奇中，主流题材还是所谓教 意者”的民间戏曲式样（见徐渭《南词叙录＞），直到北曲杂 化民众以及宣扬因果报应的故事，不少文人仍然热衷于向 剧逐渐没落，而戏剧文化中心也逐渐由北向南转移，南曲 民众灌输忠孝节义。而到了万历年间，明朝本身的腐朽败 的审美趣味才逐渐开始了“文人化”的发展。在明朝中期南 落，造成新的文学思潮和尖锐的思想与保守思想激荡不 北曲的兴衰交替中，传奇剧开始在文士家班中大为盛行。 已，无力于政治角逐的大批文人寄情于“声色”，戏曲大为 正是由于更多的文人参与了传奇剧本的创作，才使“传奇 盛行。传统的规范和价值观受到挑战，文艺创作者和欣赏 ”得以确立，使南曲成为了具有高度修养和典雅趣味 者们在虚构的戏曲中获得另一种社会理想的满足，而汤显 的“文人戏”。至明朝中期以后，南曲风行，参与戏曲创作的 祖正是在此时开始了传奇创作。他另辟蹊径，大胆地表达 文人、士大夫以南方作家为主体，剧本逐渐规范化，戏文的 了以情至上的浪漫思想，“情”可以死，也可以生，不受世俗 语言风格更注重高雅性、文艺性，传奇已经完全成为可登 甚至命运的束缚——这也是象汤显祖这样对现实有挫败 大雅之堂的戏曲形式。 感的文人进发出的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 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汤显祖的＜牡丹亭》才以其 明朝是中国戏曲文化极其兴旺繁盛的一个时代，而 华丽的辞藻，细腻的人物刻画，一举获得了广泛的认同与 《牡丹亭＞无论是从创作还是表演的方面，都是这个时代不 【作者简介】仲方方（１９８３一），女，江苏宿迁人，淮阴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在读硕士生，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 用语言学。 ・５６・ 可或缺的一个标志性剧目，在整个中国戏曲历史上，也有 着特殊的地位。 衬句凑插乖舛，唱起来会“拗折嗓子”。针对此这种况，一度 曾出现了冯梦龙、吕天成、臧懋循、硕园等人的改编本。对 二、震撼世俗的《牡丹亭》 此，汤显祖在给宜伶罗章二的信中明确指出：“《牡丹亭记》 要依我原本，……虽是增减一二字以便俗唱，却与我原作 的意趣大不同了。” 《牡丹亭》的问世不但是汤显祖个人的成就，也是戏曲 历史上不可多得的辉煌之笔。从文字来看，汤以个人深厚 的文学功底，打造了典雅蕴涵的细腻文辞，以灵气与幽深 立意比形式更重要，这是汤显祖非常坚持的创作之 本，他认为，单纯地强调曲牌格律而削足适履，就失去了作 品的灵性，并称：“凡文以意、趣、神、色为主，四者到时，或 有丽辞俊音可用，尔时能一一顾九宫四声否？如必按字模 兼得的语汇，烘托了这一场生死相随的爱情。 如《惊梦》一折中，杜丽娘所ｎＳ［皂罗袍１：“原来姹紫嫣 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 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 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古来多少文人墨客以少女伤春 做为题材，却皆不及汤显祖这寥寥几句所刻画的春景与人 心交汇对比的情境，如此令人心醉神驰。 清人李渔曾在《闲情偶记》中批评《牡丹亭》的唱词多 有晦涩难解的修辞手法，“恐索解人不易得矣”。事实上《牡 丹亭》确实有诗剧的风格，使用的语言非常文学化，且多有 冷僻之典。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对故事的串联中，也使用 了非常精练通俗的宾白，如果说当时观赏戏曲的人们皆不 能“索解”，又怎会有那般的空前盛况？ 《牡丹亭》的问世，用惊世骇俗来形容毫不夸张。同时代 文学家沈德符的《顾曲杂言》中称：“汤义仍《牡丹亭》一出， 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可见《牡丹亭》深奥的文学手 法并不曲高和寡，反而是大受欢迎。曾有同时代的娄江女子 俞二娘，因痴读《牡丹亭》，竟捧书断魂；更有杭州女伶商小 玲，将自己代人杜丽娘的角色而不能自拔，在舞台上呕血身 亡——这些作为逸事，也许不能考证其真实性，但《牡丹亭》 在那个时代所引起的轰动与关注由此可见一斑。 ‘晚明的戏曲学家吕天成推崇汤显祖为“绝代奇才”和 “千秋之词匠”。明末也出现了一些刻意学习汤显祖、追求 高度文学语言创作的剧作家，如阮大铖和孟称舜等，后人 因之有玉茗堂派或临川派之说，不过事实上临川之风远未 形成流派。《牡丹亭》成为了不可复制的经典。 三、“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一由汤沈之争看《牡丹亭》 的词曲音律 昆曲的音乐属于联曲体结构，简称“曲牌体”。曲牌的 音乐结构和文学结构是统一的。由于曲牌是由词发展而 来，又称词余，在文字上是长短句式，写作就是填词。一个 曲牌有多少字，几句，每个字的平仄声，都有严格规定。如 不根据平仄声就要形成倒字，很难谱曲和演唱。这也是写 作和演唱昆剧难度很高的一个原因。 明朝中晚期昆腔已经大行其道，《牡丹亭》剧本问世以 后，立即遇到了能否用昆山腔演唱的问题。由于汤显祖是 临川人，受宜黄腔的一些影响，所填词曲并不符合昆腔的 要求。昆曲演唱的特点是”以字行腔”，腔跟字走、在演唱上 也有一定的腔格，有严格的四定：定调、定腔、定板、定谱。 因此当时部分戏曲学家与作者以昆腔的尺度来衡量《牡丹 亭》时，觉得剧本的曲辞不合规律，腔、板绝不分辨，衬词、 声，即有窒滞进拽之苦，恐不能成句矣”（尺牍《答吕姜 山》）。 而同是戏曲家的沈瑕，看法却完全不同，他认为：“宁 协律而词不工，读之不成旬，讴之始协，是为中之之巧。”甚 至亲自动手为汤显祖改易《还魂》字句，托吕玉绳以致之。 汤显祖却并不领情，他回复吕玉绳的几句话，也为后人所 津津乐道：“彼乌知曲意哉？余意所至，不妨拗折天下人嗓 子。”“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在今天看来，应该只是汤显 祖一时的狷狂戏言。因为汤显祖本身绝非不懂格律不解曲 谱之人，恰恰相反，他精通音律，在戏曲研究上颇有建树， 也曾亲自指导艺人们的演出。“拗折嗓子”之说，仅仅是对 “以音律害意”的保守做法的一种嘲讽态度而已。 事实上如今在现在舞台上呈现的《牡丹亭》昆曲表演， 依然有一部分折子戏借鉴了当年修改本的内容，并结合了 数代艺人的舞台实践经验，才逐渐形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 《牡丹亭》的舞台表演。因此，即使是未获得汤显祖本人认 可的诸多改编本《牡丹亭》，依然是戏曲史上不可磨灭的文 化印记，对该剧的推广和流传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也是该 剧传承至今的协助载体之一。 四、《牡丹亭》的传承与不同时代的舞台演绎 《牡丹亭》可以看做是一部优美的文学作品，但更重要 的是它的戏曲属性。戏曲的生命力必须在舞台上呈现出 来。自从剧本问世以来，历代的戏曲演员对这部作品的演 绎、琢磨以及升华，从未间断。一部戏有如此的生命力，与 可挖掘的潜力，这在中国戏曲历史上，也是罕见的。石韫玉 （清）《吟香堂曲谱序》中描述：“汤临川作《牡丹亭》传奇，名 擅一时。当其脱稿时，翌日而歌儿持板，又一日而旗亭树赤 帜矣。”后人认为这是有些夸张的说法，但是《牡丹亭》一问 经世很快便搬上了舞台，成为“立体化”的作品，则是不争 的事实。明中后期的戏剧演出主要有两个渠道，一是家班， 二是民间戏班。 从史料看来，汤显祖创作《牡丹亭》时就准备给江西的 一个宜黄腔戏班上演，这个职业民间戏班与他来往颇密 切，上文援引的关于不可按改编本上演的信件就是写给班 中伶人罗章二的，这个戏班应该就是首演《牡丹亭》的戏 班。据记载，汤显祖还曾亲自指导演出，具体到演员的身段 和舞台布置等，其作用跟今天的导演工作基本一致。康熙 末叶以迄乾嘉之际，昆剧进入折子戏时代。这一时期的《牡 ・５７・ 丹亭》主要以折子戏形式呈现于私人厅堂、宫廷舞台和近 批卓越的演员，并且根据新时代的演出需求和审美情趣对 《牡丹亭》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的改编尝试。其中主要有： １９５７年ｌ２月，俞振飞、言慧珠与昆剧演员班的师生合作演 代戏园。如在《红楼梦》中先有元妃省亲时演出《牡丹亭》折 子戏的描述，后有“牡丹亭艳曲警芳心”，情节虽然是虚构， 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牡丹亭》在清朝仍然是许多大 户人家的家班必演之曲。 但是乾隆年问（约为乾隆四十五年），皇帝下令对民间 出新编《牡丹亭》；１９８６年１１月，为纪念汤显祖逝世３７０周 年，江苏省昆剧院推出了石小梅（女小生）主演，徐昀秀扮 杜丽娘的《还魂记》，内容是突出男主角柳梦梅的戏；１９９５ 年３月，江苏省昆剧院推出了张继青所演《牡丹亭》上本的 续集《拾画记》，主旨是表示生旦并重，由顾铁华扮柳梦梅， 张继青扮杜丽娘。全剧共六场；１９９９年——“上昆”的新版 剧本进行大规模的审查，影响力和声望极高的《牡丹亭》自 然未能幸免，其剧本遭到粗暴删改抽撤，甚至连曲谱也未 能保存全本，这在历史上对本剧的传承是一次重创。值得 庆幸的是朝廷忌讳的仅仅是“南宋与金朝关涉”的章节，对 《牡丹亭》在上海逸夫舞台公演，十二月到北京长安大戏院 于反映爱情的主线情节未多做干预，使得多数经典场目保 公演。２０００年以后，全国各地的昆曲院团逐渐都恢复了《牡 存了下来。 丹亭》折子戏的演出。２００４年白先勇主持制作的青春版《牡 清朝末年，因为社会的动荡，昆曲在全国各地式微，江 丹亭》在全国巡演之后，更扩大了这部传统作品的知名度。 南尤其是苏州的一些民间戏班，成了仅有的薪火。比较有影 江苏省昆剧院、上海昆剧院、苏州昆剧院、北方昆剧院等全 响的有苏州的全福班、新乐府、仙霓社、荣庆社，另外湖南湘 国各地的昆曲专业演出团体都开始经常性上演各具特色 昆班社、浙江金华昆班、宁波昆班、温州昆班等也擅演《牡丹 的《牡丹亭》。 亭》的一些折子戏。《牡丹亭》作为昆曲经典传统剧目，是每 不仅是昆曲，《牡丹亭》的故事也被其他曲种改编搬演 个昆班必演的，甚至也是评价和衡量戏班质量的重要参考。 不绝，如京剧、黄梅戏、越剧、川剧等许多剧种，都移植上演 随着政治局势的进一步严酷，以及战争的影响，戏班纷纷解 了这出经典之作。 散，对于这一时期《牡丹亭》演出情况记录很少。 《牡丹亭》所表达的自由思想、体现的文学造诣。在幽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以来，在俞振飞、程砚秋、梅兰芳等 雅恬淡的昆曲声腔演绎下，在一代代演员的体会与表达 戏曲大师的通力合作下，《牡丹亭》得以重现舞台，并且陆 中，始终带给我们至情至性的感动。其在中国戏曲历史上 续被拍成昆剧电影，使珍贵的影像资料得以流传下来。建 独特的地位和挖掘不尽的艺术价值，将会使这出传统戏剧 国后，北京、上海、湖南等地昆曲剧院相继成立，培养了一 继续保持着生命与活力。△ （参考文献） 【１】郭英德．明清传奇史［ＭＩ．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９． 【２】宋绵有．论汤显祖“情”的美学观叨．南开学报，１９８８，（０６）． 【３】危磊．论汤显祖的戏剧美学思想【Ｊ１．南宁师院学报，１９８５，（Ｏ１）． 【４ｌ吴梅．中国戏曲概论【Ｍ】．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４． 【５】吴新雷．一九一一年以来《牡丹亭》演出回顾【Ｍ】．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４ 【６】杨振良．牡丹亭研究【Ｍ】．：学生书局，１９９２． 口编辑／李培培 ・５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