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55年第1期,勺清代江西的契尾初探卞契尾,是粘连于田地房屋买卖契约即正契之侧,由封建官府征收契税后发给业户的收据凭证。田房买卖交易,由官府抽取税收的制度,从东晋时即已产生,所谓“市易田宅既立文契,必投验官府,输纳税钱,给以印凭,谓之税契,此起于东晋时”①。但此时的契税制度,尚是处于萌芽状态的税估阶段,与后来的税契还有很大的差别。作为宫方收税的凭证一一契尾,直到元代世祖至元年间才出现,所谓至元二十二年(1825)正月,“福建各务契税不用元降契本只粘务官契尾”②。它历明而至清,逐步形成了较为完善的税契制度。由于目前存世的契尾不多,故而对契尾的研究显得十分薄弱。《中国史研究》1987年第一期所刊载的两篇关于契尾方面的文章,③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契尾制度的产生、发展和直隶的契尾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研究。笔者阅后,颇受教益,本文试图根据笔者所见到的清代江西的契尾,对清代盛行于这一地区契尾和税契制度作一粗略剖析,以就教于读者。清代江西是社会经济比较发达的重要地区之一,土地买卖异常活跃,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转换频繁。从民间田房交易中抽取税钱,成为清财政中的大宗收入之一,因此,如何严惩漏税逃税,保证这一收人不致受损,制定相应的税契措施,便成为当务之急。由江西布政使司印行并颁发全省使用的、具有统一行文格式的契尾,正是在这种形运而生的。势下应已印行于乾隆十五年(1750年),现将契尾原文照录于下:兜尼一子号利江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为遵旨仪奏事,乾隆拾伍年正月初玫日奉准户部谱议,“嗣后布政司硕发给民契尾格式,编列号数,前丰幅照当细书业户等性名、买卖田房数目、价银、枕银若干,后半幅于空白处预铃司印,以备投枕时照契价耗银数目大字臻写,铃印之处令业户看明,当面绮字截开。前幅给业户收执,后幅同季册汇送布政司查核,其从前州县,布政司备查,各契尾应行停止”子因,咨院行司,奉此,合行照式刊刻,契尾编列宇号,仿发各该厅、州,县,遵照填给业户收执,如有德漏不用契尾,依律治罪,追价入官,书吏不许勒索留难滋井,倘该州县不拈给契尾,私用印信,察出严揭详参,凛遵毋忽。计开:厅州都图甲业户买到都图甲房田坐落县处项间用价银遵例每两上税银叁分上纳税银右给业户准止匕月日这个契尾是江西布政使司遵照乾隆十四年(1749)“更定税契之法”而统一印制的,此契尾为花边栏,高84厘米,宽26厘米。其内容简明扼要,行文流畅。按契尾所述,我们大致可看出契尾包括以厂几个方而的规定:(一)契尾由江西布政使、印行、分贞发,分前后两公飞t,喻1},\"前半幅照巧11爹“II}夕,、、.`.业户等姓名目大字填写洲口尸,买卖田房数目,,价银、税银若干,后,弓于,以充科场年费,”⑨,但是,l扫=J卜l匕时汪西工半幅于空白处预铃司印以备投税时照契价税银数,处于战乱之中契尾制度。估计不大可能在全省范围内实施一铃印之处令业户看明,,当面骑字截史载康熙丁毛}一年、(1682年))、,清、开。前幅给业户收执后幅同季册汇送布政司查增加征收江西萍乡龙泉(今遂川永丰消溪核”,其目的是为了避免业户逃税和官吏舞弊。(二)规定了对业户逃税,官吏舞弊的惩罚办法,“业户……如有隐漏不用契尾,依律治罪,追价入官,书吏不许勒索留难滋弊,倘该州县不粘契尾,私用印信,察出严揭详参”。(三)规定了统一而固定的征收税率,即“每两纳税银叁分”。乾隆十五年正月初九日由江西布政使司据清高宗“更定税契之法.的诏令而印行的这一契尾,其行文格式和内容,直到笔者所存的光绪二十四年(19)最晚的一张契尾,一直没有多大变化,所不同的仅仅是字号和纪年而已。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具有统一行文格式的江西的契尾,尸户其刊行时间稍晚于直隶(乾隆十四年十二月十九日),略早于闽北(乾隆十五年五月廿四日),其内容比闽北的简略,比直隶的详明,④堪称是当时全国各布政使司颁行的契尾中较好的一种。尽管现在所能见到的江西契尾最早为乾隆十五年,但并不等于说江西田房交易中使用契尾就始于此时,事实上,江西契尾的出现时间向前还可上溯到更早。从地方志的记载来看,明代江西有许多府、县都征收了契税,如袁州府,“洪武二十四年,本府岁办各色课钞……,契税课钞九百一十二贯二百五十四文,……弘治间……,契税工本钞三百五十六锭四百二十六文”。⑥东乡县,“契税工本钞一百六十四锭六百五十文”,此外,信丰、兴国、广昌等县,有明一代皆有契税征收的记录。⑥尽管这些由付出工本而印制和颁行的税契,还不一定就是契尾,但从万历年间北直隶宛平县、⑦南直隶徽州府各县⑧都相继出现并使用契尾的情况来看,与徽州府毗邻的赣东北地区当不至于没有契尾。清朝在入关以后,规定“凡民间执契投悦,官给司颁契尾一纸,粘连铃印,令民间收执为据”⑧。顺治四年(17年),又明令,“凡买田地房屋,必用契尾,每两输银三分”匀,“外加征(今资溪)、上犹、定南六县契税L,仅上犹一县就“定额银六十两”,并直到二十六年(1687年)才奉诏豁免@。也就是在这一年,清在江西上犹“颁契尾,按契每两三分,尽收尽解”@,但是否得以顺利实行,碍于资料缺乏,不得而知。但这并不妨障我们关于清代江西契尾出现的时间上限的规定。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清圣祖复准“田房税银,用司领契尾,立簿颁发令州县登填,将征收实数,按季造册,报部查核”⑥。据同洽《湖口县志》记载“康熙五十七年,颁行契尾”。L从笔者所见安远县永安坊的两张土地买卖文契来看,康熙四十三年以后江西实行契尾之制应当属实。这两张契约分别订立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和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契上皆铃有用满、汉两种文字镌刻的安远县朱红大印,说明这两张契约都是经官府征税后而为法律所认可的“赤契”。(一般地说,由官府收税并铃有朱红大印的契约为赤契,也称红契,为官府所承认,具有法律效力,而未经官府铃印的契约,则称为白契,未经投税不具有法律效力。)但是,不同的是,前一张绝卖契约上,只有“廿四年十二月九日准税”的字样,而后一张绝卖文书的左侧,则有明显的粘连痕迹,其所粘连的当为契尾无疑。康熙期间出现的江西契尾,至雍正四年(1726年)停止颁行和使用。“后经田文境创为契纸、契根之法,预用布政司印信,发给州县”,江西于雍正七年(1729年)开始实行契纸,契根之法,但是,由于这种税契制度从一开始就弊端丛生,“行之既久,书吏黄缘为奸,需索之费,数十倍于前,徒饱吏役之壑,甚为间阎之累”,清世宗察觉这一弊端后,于雍正十三年谕令:“嗣后民间买卖田房,仍照旧例,自行立契,按则纳税,地方官不得额外多取丝毫,将契纸、契根之法,永行禁止”,@江西遂也停止了契纸、契根之法,改用旧例税契。然而,恢复这种“自行立契,按则纳税”的旧例,并不能根除官吏中饱私囊这个封建社会的积弊,反而为民间田房交易逃税、漏税开了方便之门。所以,乾隆元年(1736年),广东巡抚杨永斌上奏言:“向来未设契纸。以前,凡民间执契投29税,官给司颁契尾一纸粘连铃印,令民间收执为据。盖因田房税契银两康缩不齐,若止就民间自立之契印税,则藩司衙门无数可稽,不肖官吏得以私收饱维,而且民间交易之后,往往延挨不税,候至离任之顷,假托亲知书吏,或乞恩盖印,或里减税银、彼匆忙解组之员,多寡视为幸获,岂能审察致详。于是,遂有捏造假契,乘机投税,致滋许讼不休者,是以会典开载:凡买田地房产,必用布政司契尾,非惟防私征,亦所以杜捏造也。追后因用契纸而契尾之例遂尔停止。今契纸既已革除,而契尾尚未复设,臣思契尾之例,系投税时,官为印给,不同契纸,第由民间价买……应仍请复设”@。从这段奏疏里,我们看出,契尾之制是有许多优点的,它不仅可以“防私征”,而且还能“杜捏造”,这对当时官吏“私收饱秦”,业主农捏造假契”、“延挨不税”无疑具有重要意义,所以,清高宗马上就认为此法颇善,“旨如所请”,于是,就在杨永斌上奏的同一年“又复各直省契尾旧例”L。江西省由于离京较远,应诏稍为迟一点,于乾隆二年(1737年)方在全省实行,并在乾隆十五年(1750年)“新颁一联契尾,其从前三联契尾概行停止”L。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乾隆十五年以前,江西曾经印行和使用过契尾,与乾隆十五年不同的不过是三联契而已。当然,三联契尾的具体情况,由于目前尚未发现,我们还不得而知。因此,我们说,真正具有统一行文格式并正式在江西全省范围内大规模印制、颁发和使用的,应当是乾隆十五年由江西布政使司印行的契尾。契尾,作为清征收田房买卖交易税后发给纳税人的凭证,其具体征收办患按《大清会典》所载:“税契之法,布政使司作契帖(即契尾一一笔者注),铃以司印,颁之州县,民之卖买田宅者领契帖于官,征其税,书其姓名,揭其物数,并原契予之以防诈伪,以治诉讼,其税输落库,布政使司复核之,以达于部,岁无常数”@。契税没有固定的数额,例系尽收尽解。这些都是数额较小的田房买卖交易中的收税方式。大宗的买卖,为避免官吏从中舞弊,收税手续稍为复杂一些,清规定:“契价在千两以_L者,……令各州县将所填契3Q尾粘连业户原契,按月巾送知府、直隶州查验,直隶州则申送该管道员查验,相符即将契裁两半,定限十日发还州县,一给业户收领,一汇送藩司稽核,逾期不给者,分别议处”。@契尾编列号数每年奏销一次,“将用过契尾数目申报藩司考核”。@关于税率和契尾的价格,清代前后有一个变化过程。按契尾所载“每两纳税银三分”,江西还有一个特殊的规定,除每两纳税银三分外,另还须缴纳火耗解费九厘,@统统由买主一体承担,所谓“民间投税,皆买者独输”。⑥这种每两纳银三分的税率一直持续到清末。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清内外交困,国库空虚,乃决定从提高契价方面打主意,“经抚藩酌定,每契价一两,另加平余二分、耗费六厘,连前共六分五厘,正税、平余解司拨用,耗费则留县办公”。L以前那种尽收尽解的办法,至此发生变化。到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度支寄窘,乃仿湘、粤各省办法,刊发官契纸并契根两项,委员会具办理。嗣奉度支部令,买契加征二分五厘,连原征六分五厘,共征九分”,@又一次增加了契税的征收,严重加重了人民的负担,“税率过重,人民苦之”。@而光绪三十二年,江西官版契纸的颁行,则意味着契尾已完成了其历史使命而被契纸所取代,但由布政使司颁发的契尾是否就在此年完全废止,尚不能断定。光绪三十三年,清实行印花税,规定田房买卖契据“除向例税契之,另贴印花”⑧,然而,直到宣统二年(191。年),清廷在典卖田宅律令中,却仍有这样的规定,“凡州县官征收田房税契,照收征钱粮例,别设一柜,令业户亲自贵契投税,该州县即粘司印契尾给发收执。若业户混交、匪人代投、致被假印讴骗者,照不应重律治罪,责令换契重税。倘州县官不粘司印契尾,侵税人己,照例参追,该管之道、府、直隶州知州,分别失察、彻隐,照例议处”⑧,这说明直到宣统二年,契尾仍在使用,并获得法律上的效力`元年(1912年)改行更年契,才最后废止契尾。据笔者所见,二年(1193)瑞金县发给业户刘仁桥的一份“查验证书”贴有“中华印花税票”(贰分)并粘于原契尾之上,说明了契尾的使用至迟到此时宣告结束。这样,历时数百年的契尾制被最后废止了。关于契尾的价格,据《吉安县志》记载为“每张收钱,喊勺勺五百文”,改元后。,买卖田房缴税所用的契纸阶级分化的不断加剧注:。为每张五角@,尽管清对民间田房买卖交易的收税实行洲口尸了较为严格的契尾制度并对逃税者进行严厉的惩,①@赵翼:《陵余丛考》卷27。《税契》②《续文亡户卜/,口才处,“凡置买田宅不赴官纳税、请粘契尾者,即行治罪,著追契价一半入官”,⑧但是逃税漏税者仍比比皆是,从笔者所见的数十件田地山场买卖契约来看,未铃有官府印信的仍占有很大一部分比重,这些未经官府铃印的所谓“白契”,自然也没有契尾粘连,也就更谈不上向官府投税纳银了。对这种日益严重的现象,道光四年(1824年)在任的南康知县王雅南曾不胜感慨地说:“卑职往任以来,查核税契寥寥,按口而稽,征收不过千金上下,若非脱漏隐瞒,何以短细至此?”经过细加察访,他才发现,“民间买卖田宅,多有书退约而不立卖契者,亦有以千金或数百金之产,仅立二、三百金或数十两之卖契,余皆书写退约者。吊察约内坐落地方、饭垠.亩数,与卖契一字无差,推其原故,乡愚以退约可以毋庸投税”。⑧然而,封建社会的锢疾,并非是一二个人所能改变得了的,这种逃脱漏税的斗争,正是江西民间反抗清王朝腐朽统治的一种重要的手段。清代江西,是全国较早实施契尾制度的地区之一,它自有明确记载的康熙时起,历经雍正、乾隆两朝,中间经过多次反复,屡行屡止,直到乾隆十五年才最终统一和固定下来,这一方面说明了清代江西土地买卖事件的增多,土地所有权转移频繁的事实,另一方面,它也说明了民间反抗苛捐杂税、不断进行逃税偏税斗争的激烈,因此,契尾实施过程中的多次反复,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清代江西献通考》卷24《征榷七》。⑧周绍泉:《田宅交易中的契尾试探》。朱文通:《清代直隶“契尾”略析》。④闽北和右隶的契尾的行文及基木格式见杨国祯《试论清代闽北民间土地买卖》、朱文通《清代直隶“契尾”略析》,载《中国史研究》1918年第一期和1987年第一期。⑤明正德《袁州府志》卷2《贡赋》。⑥明嘉靖《东乡县志》卷上《贡赋》,嘉靖《赣州府志》卷4《食货》。⑦沈榜:《宛署杂记》卷21《税契》。⑧周绍泉:《田宅交易中的契尾试探》,载《中国史研究》1987年第一期。⑨@LL@《清朝文献通考》卷31《征榷考六杂征敛》。L@⑥⑧光绪《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245《户部杂赋》。0吴兆萃《中国税制史》第nl页。⑧⑧光绪《上犹县志》卷6《田赋税课》。⑥@同治《湖口县志》卷3《食货志额征》。⑧《大清会典》卷81《户部》。⑧L@L叶倍振:《南昌田赋及其改办地价税之研究》,《20年代中国土地问题资料》。⑧《清朝续文献通考》卷47《征榷考19杂征》。⑧《大清法规大全法律部现行刑律定本》卷6《田宅典卖田宅》。⑧《吉安县志》卷n《财政志》。⑧⑧《西江政要》道光四年,王雅南:议详南康县口民间卖田多书退约不立卖契,冀免投税。清嗣后典卖产业均分别立契,应投税者依限投税,其从前所立退约等项,通行千一年内更正。
